呂範準備動身之際,卻見孫權緩緩步行而至吳縣,面無血色,空木無靈。呂範默然将他領回将軍府,着手操辦婚事。
轉瞬間,讨逆将軍府紅燭赤紗,張燈結彩。
府外緊鑼密鼓地敲呼,紅轎緩緩停于府前,樂師齊奏編鐘、伶讴著鳳箫高歌,隆重而奢華。
一切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周遭也沒有太多喧嘩,前來湊熱鬧的人也不多,大多是孫策麾下将臣,吳郡士族唯顧徽攜禮而至,恰與會稽虞翻打個照面,不歡而散。
孫策與周瑜對坐偏堂,見堂外之景,落墨下令遷大姐夫弘咨為山陰縣令、顧雍為上虞縣長。同時,征召與山陰謝氏百年聯姻、将與孫氏有襟帶關系的會稽孔氏新家主孔竺提拔為婁縣長。
如此,将聯姻利益最大化。同時以會稽郡、吳郡人分而治之,達到平衡。
處置完政權事務,孫策攜周瑜出而主持弟弟大婚,轉過回廊,卻見徐辛夷攜箜篌斜倚,彈奏音曲。
将至午時,陽光刺眼,但聞一曲哀音歎蒿裡,半山日月猶卿雲。弦聲喑啞,停滞阻塞。原是辛夷用力太大,并不能将弦音正常地撥動。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辛夷念念不絕,凄音絕遠。孫策睥睨之際,周瑜上前将辛夷雙手制住,立即抗走,帶回側府中交給顧若看管,令休要生是非。
“呵呵哈哈。”辛夷苦笑沉吟,伏案痛哭啼嗚,她隻恨自己沒有勇氣将孫權劫走,她隻恨自己不知練師在何處,無能為力。
顧若輕輕将她抱懷,撫拍肩側:“為那孫家兄弟落淚,不值得。”
辛夷則愈發哭聲咽嗚不能止。
黃昏将至,紅燭明晃,新人入喜堂。
孫權按照司禮的要求一步一步照做。拜堂、沃盥、對席、合卺、解纓,按部就班,指哪去哪,仿佛一個機器一樣,不帶一絲感情。
謝家帶來數十箱嫁妝,一時塞滿庭院,并派了十幾個侍從侍女,也作謝氏的陪嫁。食有元纁、羊、雁、清酒、白酒、粳米、稷米、蒲、葦、卷柏、嘉禾等,物有長命縷、膠、漆、五色絲、合歡鈴、九子墨、金錢、祿得香草等,以及金銀雕刻的鳳凰、舍利獸、鴛鴦、受福獸、魚、鹿、烏等物件。
孫策遣人妥善放置,隻留了兩個侍女近身伺候謝氏,親自監視場内情況,不容任何失誤。
衆人将新婦送入房中,又邀孫權飲酒祝賀,孫權辭而不飲,隻獨坐一旁,扶頤出神。
孫策坐于他身旁,倒沒有人敢去強制他多飲酒,更無人敢去鬧孫權的洞房。這個婚禮,始終籠罩着濃濃的壓抑氣氛。
孫策喚來月鹿,讓她去把孫權給帶入婚房,月鹿隻好領命攜孫權歸去,卻被孫權拽入練師曾于吳縣短暫居住過的屋子裡。
孫權坐在案桌前,擦去灰塵:“這案桌上浮了塵埃。”
月鹿雙眼驟紅,卻忍着悲傷,咬牙回道:“是、是太夫人不讓我再來打掃……”
在月鹿心裡,練師溫柔娴婉,亦飒然綽約,早已如親姐姐一般,溫暖了她的心,如何能不思念。
二人低頭無言,直至半個時辰後,孫權招手令月鹿回去向孫策複命。他緩緩起身,一步一顧,艱難地踏出這間屋子。
新婦已入屋内歇息,孫權卻遲遲未出現,一旁的侍女燈辛忍不住念叨:“這姑爺是跑哪兒去了?”
“燈辛,不得無禮。”謝氏出言訓斥,并令道:“從此以後,你不必侍奉我身邊。且退去。”
“夫人!太夫人親自派我前來侍奉你,這孫家姑爺新婚之日不見蹤影,于理于情都說不過去!待我回禀夫人,定要讨個說法。”這燈辛已二十歲,倒像是個大姐姐,說得頭頭是道。
“這裡是吳郡,容不得你胡鬧幹涉。荼兒,帶她下去。”荼兒看起來隻有十四歲模樣,但十分伶俐,拽着燈辛的胳膊便往外走。
孫策目送孫權歸屋,見此場面,怒将燈辛發往後院浣室,又禮向謝氏道:“此女想必是弟媳娘親所派,如此遣走,多有得罪。”
謝氏隻說:“既入孫家門,則為孫家妻,不該讓母家的人幹涉。”
孫策仔細打量這位‘謝夫人’,她與孫權同年歲,容貌雖不出衆,一言一笑卻令人十分舒适,儀容端莊、眉目清秀,态若松竹清傲、面若絹絲淡雅,是标标準準的士族女公子。
謝氏退回房中,孫權兀自耷拉着肩膀頹喪地走進去。謝氏見有少年入内,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定睛一看,見他雙眸以絹紗遮住,便知是孫權。
謝氏走到案桌旁煮茶斟茶,柔聲道:“夫君可累了?且一飲茶罷。”
孫權沒有答話,隻慢慢坐到席上。謝氏将茶奉與孫權,孫權沒有接過而飲,依舊默然。
謝氏淡然端坐,若無旁人,便這麼靜靜随他沉默。
“你名喚清纓。”孫權見她已面露難色,心中有些愧疚,便主動打破這冰冷的場面。
“嗯。”謝清纓含眸笑了笑,聲色甜美又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