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默然不語,月鹿見此,忙迎而笑道:“難得一日冬陽柔暖,夫人還未遊玩過姑蘇吧?可否允我帶夫人去散散心?”
謝清纓掀眸打量月鹿,瞧她機靈眸中有光,甚是喜歡,當即而應:“好啊。”
月鹿一手扶謝清纓,一眸回顧孫權,她知道,若是練師還在,定會祝福孫權,絕不願見他如此頹廢心傷。
練師會比他更難受。
幾番思索糾結下,孫權跟上月鹿的行迹,谷利則為孫權披上白鶴對襟玄色大氅,扶他身側,謹慎這冬日寒霜路面結冰。
離府之後,谷利又撐來一葉小舟,月鹿扶清纓入舟尾暖爐奉茶,孫權獨坐一旁,郁郁不語。
湖水如冰鏡般清澈見底,那冷冷波瀾似晶瑩透徹的璞玉,陽光照耀在上面,漾着淺金色的波光。若仰頭望去,柔和的太陽似一朵橘粉色的嬌花,在雲朵擁簇下悠然恬靜。
待船靠岸,四人在岸上不遠處的甜食棚裡下座,老闆笑着打趣道:“這是我們新研制的杏仁豆腐~公子與夫人請享用!”
孫權淺嘗颔首,這豆腐香軟苦糯,卻甜味回甘無窮,清纓莞爾一笑,托曬凝笑:“夫君喜歡?谷利,再去打包四份。”
“喏。”谷利展齒而去。
孫權不禁擡眸凝視眼前之人,心中複雜難喻。
“兩份杏仁豆腐打包,謝謝阿叔。”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孫權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瞬間愣住,多瞥一眼都覺心跳急促難安。
女孩身邊的婦人又補充道:“隻要一份,多謝。”
“阿娘!”女孩委屈地撒嬌。
婦人蹲下來輕撫女孩額前的碎發,顫聲哄道:“乖。”
女孩的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啼哭道:“若是阿翁還在,他一定會買兩份!”婦人忽皺緊了眉頭,愁容滿面,女孩見此,連忙捂住小嘴,将頭低低地埋下。
那小女孩隻有五六歲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步練師。而她身邊那個婦人,亦與步練師有七分相似,已是二十五六的年歲,正風姿綽約,韻雅淑婉,雖衣着布衣素帶,可那絕世容顔難掩藏,出塵落落,似一朵雪原上的素梅,燦爛又清豔。
孫權知道那不是步練師,可是,實在太像,太像……
他隐借絹紗之下,久久凝視那對母女,看出了她們的為難,取下腰間錢囊,與月鹿。月鹿毫無遲疑,立刻會意,上前為那對母女買下兩份杏仁豆腐。
五六歲的女孩頓時緊張地縮在婦人身後,婦人亦有些驚詫,不知月鹿這姑娘為何無事獻殷勤,一時為難遲疑。
店小二見此,立刻打趣道:“這位蒙眼公子乃是孫将軍二弟權公子,夫人不必驚慌。”
母女回首打量孫權,見他柔弱而清儒,終是卸下警惕。
月鹿又将錢囊呈給那母女,掂量其重,絕不低于五兩銀子,甚是驚詫惶恐,月鹿忙解釋:“我見夫人與我故人相像,深為感懷,且夫人收下錢囊,安平此生。”
“這……”婦人忐忑地接過銀子,目光一掃,而後跪地感謝道:“多謝公子、夫人、姑娘恩澤,玉姬無以為報。”
清纓暗中打量孫權與月鹿乃至谷利的神色,似是察覺些許,在目送玉姬欲攜女兒離去時,起身雍然而問:“夫人要去哪裡?”
“會稽。”婦人回眸行禮,雖窮苦,然身闆尤直,傲雪若梅。
“會稽何處?”謝清纓眸光低沉而淺問。
婦人苦笑而搖首:“不知也。然會稽遠去中原,或得安定。”
“不妨去會稽句章,我可為夫人一引薦。”謝清纓莞爾一笑,取下發髻之上一支木钗,其上刻有“謝”字,“此為我之信物。句章路遠,願祝夫人一路順風。。”
玉姬接過發钗,已明清纓之意,行大禮而拜。它知眼前這位年輕的夫人出自會稽大族,山陰謝氏,若得她相護,定無虞。
清纓扶玉姬起身,攜她并行數步,低聲而問:“敢問夫人姓氏?”
“淮陰步氏。”玉姬感懷而謝,将姓氏告知。
謝清纓眸光閃過一絲明了之意,待送步氏離去,便歸孫權身側,默然沉思。
孫權緩啟唇道:“清纓,我有話欲與你言。”
清纓回眸淺笑,将手搭在孫權的手背上,“夜裡,我們道枕邊話如何?”
孫權:“……”
及至夜幕,清纓将月鹿及荼兒皆遣走,獨餘孫權共秉燭。
“夫君心儀者,可是步家妹妹?”清纓開門見山而道。
“嗯。我不欲隐瞞你,隻是,不知如何提起。”孫權長籲良久,如釋重負。
清纓搖頭苦笑良久,方緩緩而道:“我們雖成婚,但初識不久,不知彼此,自是正常。”
“清纓,多謝。感情之事,請與我時間。”孫權扶額長歎,心中感慨而激蕩難平。
“嗯。”清纓阖眸倚靠在孫權肩上,羞澀道:“夫君,時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