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沉默良久,緩緩訴來:“那位步家姑娘,于我心中,勝過我的生命。可我恨她,甯棄我而去,不問我之意。但我愛她,我知她是為我而去,我不能恨她。”
“愛恨入骨,對這位未曾蒙面的她,清纓深是羨慕。”清纓淺淺苦笑,依在孫權肩側,他應是難發覺。
“清纓可有所慕之男子?”孫權試問。
“我自幼養在閨中,少與外男相見。山陰安平,怎可比練師妹妹所遇之苦。”清纓話語方落,乍知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孫權苦笑不語,追問道:“今日那位婦人,應是淮陰步氏。”
“嗯。”清纓颔首而應。
“甚好。”孫權沉吟而歎,如此亂世,活着便是最好。
“夫君,清纓答應你,若有朝一日步妹妹歸來,我願将此妻位讓與她,成全你一番情意。”
“你……”
“如此,夫君歡喜,則妾可歡喜。”
孫權艱難而沉緩地将手搭在謝清纓手臂上,進而将她攬入肩中:“昭蓮,多謝。”
謝清纓依偎在孫權懷中,已知如今乾坤已定。她雖養在深閨,但這婦人之事處理起來,甚是果斷幹淨。
天下大亂,那位步姑娘家族被滅,自身不知所蹤,就算歸來,又如何能威脅她的大妻之位,她越是嫉妒,孫權必是越思念步姑娘,不如放手,倒惹他慚愧而心意屬她這一眼前人。
謝清纓倚靠在孫權肩側,嬌息輕哼:“嗯。”
深夜,窗邊可見夜空中弦月垂挂,謝清纓已入睡,孫權依舊倚在窗下席榻之中,側躺輾轉,思緒萬千。
翌日,孫權收拾行囊,将攜謝清纓同去陽羨治縣,臨行前夕,朱然與胡綜将孫權約至酒肆,卻隻淺酌三兩杯。
酒過三巡,胡綜取下一袋錢囊呈給孫權,方緩緩開口:“權公子,我……想為月鹿姑娘贖身契。”
孫權掂量錢囊,心下納罕,道:“為何?”
胡綜臉色微紅略有羞澀,“月鹿伶俐聰慧,我仰慕已久。”
“她之意如何。”孫權扶鸠杖緩起身,伸手邀胡綜共回府,卻見月鹿恰至酒肆來尋。
“權公子,有一女子于将軍府前鬧事,将軍于太湖練水師,太夫人病卧于榻,公子且速速歸去主持大局!”
孫權聞聲而急動身,朱然果斷紮馬步放低重心,攘臂一伸,将孫權抗在肩上,攜他箭步飛去。
胡綜擡腳欲跟上,卻被月鹿拽住衣袖,肅聲道:“多謝胡公子擡愛,然月鹿并無此意。”
胡綜:“……”
“胡公子,我知你傾慕者為步姐姐,若你隻是為了顧我餘生,大可不必。”月鹿果斷挑明胡綜所想,而後轉身速速回将軍府。
胡綜久久伫立在原地,他父母雙亡,雖得孫策器重委以官職,卻長久孤身一人,終是孤寂。傾慕練師不假,但他從未有半點透露,确确實實是真心求月鹿,可她竟如此婉拒,徒傷一片真心。
胡綜渾渾噩噩往将軍府回步,忽聞一道女子呵斥聲:“谷利!拿下她二人!”
隻見一蓬頭垢面的女子死死纏住謝清纓的胳膊,荼兒竭力拉扯,卻難令她二人甩開半分。與此同時,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年從人堆裡跪爬出來,撲向孫權。
“放肆!”朱然拔劍出鞘,破綻那少年肩臂一條血縫,鮮血直流。
女子見少年被傷,沖回來護住他,狂嚣道:“爾等大膽!我乃破虜将軍的女人,膽敢傷我!”
此言一出,周遭圍觀的吳縣城民及侍從皆驚得面面相觑。
孫策側眸而示意,朱然立即下令:“傳府君之令,鬧事者懲獄扣三日,帶走。”語罷,将軍府守兵立刻上前捉拿。
“休要碰我!”女子聞此言,慌忙朝将軍府内沖去,已顧不得那受傷又虛弱的少年,瘋狂逃竄侍從的抓捕,如過街老鼠,污陋又卑微。
少年淚水直流,崩潰地朝女子沖去,盡力護她半分,“阿娘!”
趁亂之際,謝清纓速速執起孫權的手,将他引至身旁,阻攔這兩瘋子靠近他。
孫權鎮靜地招手道:“帶她們入府。”
謝清纓滿目不解,但亦立刻附和道:“這婦人精神失常,公子體恤。月鹿,速去請醫者來治!”
“喏!”月鹿應聲而去。
半晌後,女子和少年被拖進将軍府堂,内院消息封鎖嚴密,由是吳瓊和周琬雙雙病榻之中并不知情,謝清纓将府中之事低聲與孫權道,随後便令閑雜人等散去,獨留朱然、胡綜等人于旁。
孫權透過絹紗仔細打量這少年,觀其樣貌,眉目之間确實有幾分似父親。
“你且細說來。”孫權令谷利給這對母女設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