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晔知大勢已去,隻恨劉勳領八成兵力出征,而自己也無力守城,悔恨不已,其餘官吏皆選擇投降孫策,他一人之語,已不重要。
孫策與周瑜縱馬傲入皖城,一騎當千,萬夫莫敵。周瑜緊随其後,君子恂恂,儒雅雍容。
将入太守府,孫權與呂蒙已帶部從在府前夾道相迎,而孫策勒馬回身,俯瞰惴惴不安的城中百姓,喝令道:“三軍嚴律,休傷百姓,雞犬菜茹,秋毫莫犯!”
衆将領命後,孫策又宣令:“傳孤之令,休整三日,令行征虜将軍孫贲、揚武校尉孫輔領兵南下入彭蠡澤,斷劉勳回師之路。若有降者,妥善納之。”
“喏!”孫贲孫輔奉命辭去,着手準備轉戰彭蠡澤。
陳武攜步翾掃蕩幹淨小院官吏,步翾卻早已不知所蹤,他隻得先攜孫權前去見孫策,與孫策禀報:“不知劉晔将袁術故衆藏匿何處,還請他自己訴來罷。”
劉晔已被五花大綁,卻蔑視孫策,斥道:“吾乃光武之後,區區孫氏豎子,豈敢動我?”
“啊?”孫策挑釁一笑,“皇親貴胄?啧,這天下,最不缺你這般劉氏子孫。”
劉晔側眸凜然:“要殺要剮任便。”
“好,不急。”孫策冷眸睥睨之,遣道:“去尋袁術故衆,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喏!”陳武朗聲而道,勢在必得。
陳武辭去後,孫策諸将皆散而處置諸事,唯周瑜、孫權尚在左右。劉晔借手中暗刃破繩索之縛,殺孫氏麾下守衛,放火而趁亂暗匿于隐處,憑對皖城地緣的絕對掌控,盾無所蹤。
孫策怒令諸将嚴鎖城池,定要生擒劉晔。一個時辰後,劉晔尚未尋到,孫權終是遲疑而訴:“阿兄,我已見着子羽。”
周瑜似早有料想,淡然反問:“果如我所料,他在皖城。”
孫權:“……”
“仲弟何事遲疑?”孫策發覺弟弟不正常,便與一問。
孫權不知如何道來,卻不料潘璋直接将步翾人給駝了回來,扶放于榻上,與孫權道:“我知他為練師妹子兄長,見他溜走,便一尾随。卻見他暈倒巷中,氣血虛弱。”
孫策看見步翾那容貌,着實令他觸目驚心,震驚失色,要是換了他孫策受此毀容,那怕不是比死了還難受。
縱是有那長如溝壑的疤痕,還是能看出步翾底子裡的俊美儒雅。眉如山巒墜雲峰,唇如含花瑩明珠。
周瑜滿腹驚詫,遣潘璋去喚軍醫來,又以手細撫步翾臉上那道仍是暗紅未結痂脫落的傷口,沉思道:“如此自上而下,力度淺深,是他自己所劃。”
“自己?那也定有他因!”孫策驚得失去思考,震怒不絕,極欲将加害者碎屍萬段。
周瑜又撩開步翾的袖口,見到他身上的傷口,遍體鱗傷慘不忍睹,孫權蒙着絹紗,卻也忍不住将頭側向一旁。
周瑜注意到孫權的舉動,此前的接觸并不太多,第一次開始懷疑他的眼睛,但此時不是懷疑他的時候。周瑜請孫策幫忙,他将步翾抱入府内大榻平躺,将銅爐擁來,遣軍醫療傷、近衛照顧。
步翾傷情穩定,幾人方長籲一口氣,恰得陳武來報:“将軍!已尋得袁術故衆,然其舊将不信我等,欲親見将軍。”
“帶路。”孫策令道,便攜周瑜、孫權共往之。
繞過街巷,路旁百姓皆探頭瞻仰這位青年将軍,陳武卻異常謹慎,攜左右時刻提起精神,提防有刺客潛行。
孫權亦細聆聽動靜,幸無異樣。很快,一行人來到一處破爛的院中,遍地散坐橫倒婦孺老殘,唯有二位青壯者。
見有将軍來,老婦皆以身護幼女,不敢多作聲色。
“伯符?真……是你?”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将欲撲沖向孫策,卻即刻被陳武攔住,并以刀鋒向他,不得他靠近孫策半步。
孫策招手示意陳武退下,目掃院中,歎道:“長史楊弘、司馬張勳,二卿今落得如此下場,可歎、可惜。”
楊弘直激動得掩面涕泣,一旁的張勳聽得此聲,立即半跪而請道:“将軍!左将軍身死,我等欲攜親眷兵吏四千投奔江東,卻為劉勳所截,望将軍,明知!”
孫策親将張勳及楊弘扶起,好生安慰,語重心長道:“兩位将軍操勞奔苦,策亦知也。昔日我投奔袁術,多遭白眼,蒙諸公不棄,乃至今日。應是我孫策,謝二位提攜之恩。”
楊弘是袁術的長史,張勳是袁術頭号大将,這二者是袁術的文武之首,如今淪為降虜,凄涼無盡,又見孫策感恩之語,更思昔年之景,好在當年張勳對孫策還行,也是因此,在袁術敗亡後,他們想要渡江去投奔孫策。幸甚,孫策不計前嫌,願意收留他們。
“将軍……昔我大部,盡被劉勳搶去,我與張勳留于此地,是欲為家眷傷殘者相護,如今,我已稱不得将軍……”楊弘泣涕難止,痛心疾首,與張勳一同回顧院中老弱病殘及婦孺,落得如此下場,他們認命,餘下隻欲為這身後之人庇護。
孫策停頓良久,宣令道:“着孤之意,以平虜中郎将李術加拜廬江太守。拜楊弘廬江郡丞,拜張勳廬江都尉。建威中郎将周瑜,領中護軍,佐孤幕府事務。”
“将軍我……”周瑜欲婉拒,孫策當即與他一個眼神,絕無商量餘地的眼神,周瑜知他心意,可此番升職加遷,實在太過恩重,他需有足夠匹配的軍功來還,所以……
“罪臣!深謝将軍……”楊弘、張勳皆跪地領命,心服口服,泣涕漣漣。
在孫策看來,徐琨和李術皆可承此太守一職,但他終選擇李術。其一徐琨需要留守吳郡穩固後方。其二李術狠決果辣,更能鎮住這一新郡。其三有楊弘和張勳在,可輔佐他,也是為楊弘與張勳的一個改過從良的機會。
倏而,孫權嗅吸到熟悉的故人之息,忽将鸠杖柱地,往一旁女眷難營中挪步,一步一駐,似猶豫似為難,終是留在半道,不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