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令咬了咬唇,不得已應下。
她轉身走出數步,說來也巧,團子正好從腳邊蹿過去。
張福令一喜,快步攆上團子,團子一路跑進裡院,府兵皆歇在此處。
她的左手邊有個月洞門,跨過月洞門是嘉魚的屋子,想了想,張福令跨進月洞門。
院中昏暗,屋子裡更是一片漆黑。
張福令試探地趴在門縫上往裡瞧了瞧,纖長的睫毛掃着門闆,撲簌撲簌有些擋視線,半日無果。
于是她試探着喚道:“嘉魚,我給你帶了解酒的藥,你吃下再……”
話還未說完,院外忽然躁動起來,張福令大駭,雙手不由一推,原本緊閉的屋門朝裡打開。
張福令撲進屋裡,還未慶幸一息,她看着空蕩蕩的屋子,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
嘉魚攥緊手裡的尖石,在樹幹上刻下三條橫線。他這一路走來,都在有意無意留下痕迹,一來是提醒自己是否走錯路所用,二來,他堅信張家定會派人來尋他。
刻完後,嘉魚拿着石塊兒的左手無力垂下。
箭毒似乎開始發作了,難挨的酸痛感蔓延四肢百骸,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呼吸悉數掠奪。
額頭上的汗珠滾成了長河,滴滴答答落進枯敗的厚葉,嘉魚單膝跪地,單手扒開地上一層又一層的落葉,耐着性子翻找。
這處沒有,
這片沒有。
這塊兒……忽然,一抹焦黃的老芽闖入嘉魚視線,他的眼底迸發出希冀,拖着殘破的身軀跪走過去。
膝蓋碰上埋伏在厚葉之下的利石,嘉魚吃痛,膝蓋一軟撲了出去。
眼見右肩要着地,嘉魚眼疾手快伸出左手,屈肘撐在地上,肘下又是一塊利石,他悶哼一聲,半撐起身子。
幸好,老芽就在眼前。
少年眼底一喜,顧不得膝蓋處傳來的刺骨痛意,小心翼翼捏起焦黃的老芽。
下一息,眼底希冀破滅,平日裡十拿九穩的眼神,第一次出現無助慌神。
他盯着那片楊樹葉子,許久,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嘉魚撒了“救命稻草”,翻身靠在身後的樹幹上,修長的手指貼近胸口,感受着心髒的掙紮。
山中有一種鳥,喚作子鳴。
如其名,此鳥兒每每于子夜開始鳴叫,聲音啾啾,婉轉動聽。
他已經許久不曾聽到了。
他被迫入局,成為鋒利的爪牙,直逼心善無害的姑娘;後來,他欲置身事外隔岸觀火,讓那姑娘識清人間險惡。
可到頭來……
嘉魚阖起眸子,啾啾聲響徹山谷,又聲聲不絕入耳。
子夜了,不知道張福令在做什麼。
是在為尋自己焦急落淚,還是在……夢中熟睡。
少年好看的眉眼垂下,廖廖星子在他眼底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想想那個身陷彀中卻渾然不知的姑娘,嘉魚越來越緩的心跳忽然抽搐了一下。
鳥鳴間,幾道寒聲乍起,“嘶……嘶……”
嘉魚順着聲音來處上望,隻見一條通體雪白的蟒蛇挂在樹梢,綠油油的眼睛釋放出貪婪。
涼飕飕的風吹開濃葉,凄清月色如一道驚雷,明晃晃照在白蛇身上,血紅的蛇信子正試探着走來。
嘉魚冷眼看着這條不斷靠近的蟒蛇,下一息,短刃出鞘。
白蛇挺起身段,身子如箭一般朝嘉魚射去,嘉魚單手撐地躲開,再翻身,短刃瞬間插入蛇尾。
白蛇吃痛,張開血盆大口直逼嘉魚而來,嘉魚連連後退,待蟒蛇再一次擡起身子,短刃脫手,直直飛向蟒蛇的七寸。
蟒蛇躲閃不及,碩大的身子砸地,周遭落葉揚起,又幽幽落下。
嘉魚喘着粗氣,踩着月色緩緩靠近那條大白蛇。
*
“這裡有血!”張福令從亂石間直起身子,語氣激動。
聞言,不遠處的張度帶着一幫人圍上來,王蒙舉着火折子,垂手自石頭上蹭了一把,緊蹙的眉頭稍稍展開,道:“是新鮮的。”
“一定是嘉魚的!”張福令揩去眼睛的淚意,對張度道:“他或許就在附近,我們快些找找。”
“不一定。”不遠處,柳長青接過話,他提着油燈貼近一棵古樹的樹幹,指腹下,正好有三條橫線,他沉聲道:“這裡的标記是新刻上去的。我們不妨依着這些痕迹去尋人。”
“留一部分人在附近搜尋,其餘的,随我沿着标記尋。”
幸好張度尋了府兵前來,張福令提上裙擺要跟去,張度掐住她的胳膊,警告道:“傺傺,别忘了方才答應二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