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金口的路途遙遠,即使他們乘着車,也要走上數月餘。
“你是如何說動他們的?”馬車上,張福令遞給莫聿一杯茶,好奇地問道。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莫聿的父皇母後。
張福令不清楚他們之間的親情建立起了多少,但通過東宮的悠悠衆口,她知道莊定皇後将莫聿看管得格外嚴格。
“金口是嶽國的地盤。”莫聿道了聲謝接過茶水,他們數月未見,又加之發生了這麼多變故,如今相處起來,就像是中間隔了一堵看不見摸不着的牆,隻有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在張福令投來不解的目光裡,莫聿解釋道:“但金口再往西,是靖國的疆域,那裡設有靖國的羁縻州——綏州,由歸順的胡人擔任州牧,隻是天高皇帝遠,朝中唯恐他們生事兒,我便請命替父皇走一趟。”
“原來如此。”張福令點頭,頭靠在車壁上閉眸假寐。
或許是二人的身份地位轉化得太過詭谲怪誕,使得她和莫聿相處起來,不似從前那般随意。
馬車裡太過安靜,莫聿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入耳,張福令根本無法安睡。
莫聿喝完一盞茶,張福令聽到茶盞杯壁碰到木桌上的清脆聲。
“傺傺。”莫聿開口,他的目光落在張福令發抖的睫毛上,無聲歎息。
傺傺……許久沒有人這樣喚張福令,此二字一出,讓她有瞬間的恍惚。
張福令睜開眼,茫然地看向莫聿。
“頭發亂了。”莫聿從懷裡掏出一個钗子遞過來。
他将自己叫醒,就是為了提醒自己頭發亂了?張福令茫然地将頰側的發絲别去耳後,轉念之間,她又好奇地去看莫聿手裡的钗子。
“這是?”張福令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莫聿手裡的钗子,和她前些時候從家中庫房翻出來的那隻,簡直一模一樣!
張福令一把從莫聿手心抓過钗子,将它拿到眼前細細觀摩,當真一模一樣,可是她的那隻,早已當作報酬送了出去。
“眼熟?”莫聿問,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不瞞你說,我有一隻钗子,同這個一樣。”張福令的指腹輕輕按過钗頭上的珍珠,連珍珠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隻是這個钗子上的珠寶不似那隻上的明豔。
钗子都是成對的。張福令擡起頭,“這隻钗子,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許多年前,我救過一位女子,她落下的。”莫聿道。
“具體是多少年?”張福令又問。
或許那個糾纏她多年的夢,根本就不是夢!
直到莫聿說了個數兒,張福令的心髒忽然勃-起又歸于平靜。
“那當真不是一個夢。”張福令呢喃細語,她直直看向莫聿,後擡手蓋上他的鼻梁,隻留一雙明亮的眼睛,莫聿并未躲閃,纖長的睫毛不時地掃着她的手指,張福令的眼底閃着細碎的星子,她粲然一笑,“原來是你。”
莫聿緩緩勾唇,似有苦澀之意在嘴角勾起,他是不是該告訴張福令這一切呢?
可是那樣,張福令會不會崩潰?她忠義敬仰了十六年的人,居然從一開始就想置她于死地。
“張福令,”莫聿醞釀着說辭,他雙手環胸靠在車壁上,神色略帶戲谑,“那年……你的年歲也不小了,怎麼還能和父母走散?”
“才不是!”張福令聽出莫聿語氣裡的調侃,紅着臉辯解道:“是我随天家一同出城降福,半路遇山匪剪徑,不慎滾落山野。哪裡就是和父母走散了!”
“随天家同行?”莫聿徐徐善誘着,“嶽國真是地大物博,連山匪的膽子都養得這麼肥,天家的車隊說攔就攔。”
不待張福令說話,莫聿又接着啧啧道:“山匪這般有本事,怎麼随駕出行的侍衛反倒都是些繡花枕頭?”
“……”張福令沒再接話。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飛快搖頭,“許是山匪來得突然,侍衛沒反應過來……”
這話張福令說的心虛,以緻于後面越來越小聲,能随天家出行,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隊伍,怎麼會對突發事件沒有應對的準備措施呢。
“你知道什麼嗎?”張福令問,她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這是這麼多時日以來,張福令頭一次感受到它的強韌。
“我這個人,閑來無事就愛胡思亂想。”莫聿将雙手枕在腦後,“胡言亂語的臆想,要聽嗎?”
“要。”張福令斬釘截鐵點頭。
“好。”莫聿點了一下下巴,他擺正修長的身子,方才那副吊兒郎當的面孔瞬間被嚴肅的神色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