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令下意識往前傾身。

“在那之後，那群山匪可有被處置？”莫聿問。

“……”張福令蹙起秀眉，“我不記得了。”

她醒來後，一門心思都在深夜山洞中那一雙燦如星辰的眸子上，并沒有留意那些山匪的結局。

“那時你同和穆蕭，可立下婚約了？”莫聿又問。

“……立下了。”張福令的指腹摩挲着钗子頭上的珍珠，躲開少年的灼灼目光。

“不是說要講故事嗎？為何一直問我問題。”張福令嗔怒一般嘟囔出聲。

她現在同和穆蕭，早已沒有半分瓜葛，這門親事，本就是二人娘親的一廂情願。

她曾經為這段感情努力過，奈何和穆蕭恬不為意，她也覺得甚是無趣。

“好，我的錯。”莫聿颔首一笑，“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他當真擺出一副講故事的語調。

“久到故事所發生的國度已無從考究，但物是人未非，那個國度的開國皇帝麾下，有一名得力幹将，二人是君臣，更是親友。将軍曾言，他的後代皆會為皇帝的子孫所用，守護他們打下的江山綿延千年不絕。”

“然後呢？”張福令從單手撐着下巴的姿勢，換成了端坐。

“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嘛，轉眼間，就到了第五代。時至如今，祖輩的情誼已經消磨殆盡，隻剩下良心二字扶持做柺。奈何皇帝是個多疑的老頭。将軍手握重權，卻不知功高震主，藏愚守拙，他縱容自己的女兒同另一位将軍出身的男子聯姻。”

話到這裡，張福令已經猜到了什麼，她深深看了一眼莫聿，沒有阻止他。

于是莫聿繼續道：“兩将聯姻，皇帝怎麼會坐視不理，于是他開始處心積慮破壞這二人的婚約，男子不好下手，那便從女子開始。他知道女子的清譽何其重要，于是就借各種由頭，企圖毀掉女子。”

“他的計劃之一，便是聯合山匪拐走女子，一個女子曾被山匪囿于深山整整一夜，哪怕什麼都沒有發生，也會多有蜚語四溢。”

說到這，莫聿收起話頭，張福令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半晌，她稀裡糊塗搖頭，“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張福令慌張地端去桌上的茶杯，卻因手指發抖，不慎将杯子砸到地上，她又慌慌張張去擦拭水漬。

“傺傺，冷靜一點。”莫聿按住張福令的手，張福令惶然擡頭。

“莫聿，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張福令哽咽出聲，其實她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怪不得，何姣姣那般明豔的女子，怎麼會費盡心思去勾引和穆蕭，甘願做一個人人唾棄的人呢。

想來何姣姣所作所為，也是天家受益的。

“故事還未完呢。”莫聿扶起張福令，又挪過去坐到張福令身邊。

張福令的胃裡忽然翻江倒海翻滾起來，偏偏喉嚨裡卡着氣，那口氣頑強極了，任憑她怎麼幹嘔，都不得緩解。

“冷靜一點，故事還未完。”輕柔的手掌撫過她的脊背，莫聿一手給張福令順氣，一手撐在桌前，以防馬車忽然颠簸，桌角磕到張福令。

不知過了多久，張福令終于咳出聲。連同眼淚一齊逼出。

張福令撇嘴，嗚咽聲自喉嚨裡溢出，莫聿攬過張福令，讓她的下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邊柔聲安慰，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人越是委屈，越不能碰半分關懷。不然委屈就會被無限放大。

莫聿越安慰，張福令壓抑在喉間的哭聲越溢越多，到最後，她幹脆破罐子破摔，号啕大哭起來。

自從家中遭受變故以來，張福令一直都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知道哭沒有用，隻會讓仇者更快。

可是莫聿的胸懷太過溫暖了，似乎可以融化她所有的委屈，又能包容她所有的不堪。

于是張福令越發肆無忌憚，似報複一般，将眼淚通通蹭到莫聿的衣襟上。

冬日的風席卷過厚棉窗簾，輕手輕腳撩來一道縫隙，想一睹是誰家的小娘子哭聲凄慘，若是幸運，它還想帶走些緣由，沿途講給過往之人。

可惜，車上的人都沒有開口，風不甘，湊到張福令臉前。

“當心皲裂。”莫聿屈指，蹭掉張福令的淚珠，盡管他的胸膛因為淚水冰涼涼一片，但他的心思全在張福令身上。

“方才你說故事未完……那後來如何了？”張福令斂容，甕聲甕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