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莫聿的喉結滾了滾,“我記得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為善則善應,為惡則惡報’聖人之言,不會出錯。”
“但願如此。”張福令抹去眼角的淚珠,她将小幅度搖曳的窗簾拉開,外面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山丘、官道皆被白雪覆蓋,寒風卷起雪粒子迎面而來,想要葬身于馬車内的溫暖。
“莫聿,你帶了多少人?”張福令問,既然是代駕巡狩,那應當有很多人手相随才是,可是……張福令欠起身,他們的馬車身後,隻跟了三輛不起眼的,灰撲撲的小馬車,最多不過十五人。
身後久久沒有答複,張福令回身,對上莫聿深沉的眸子,他似乎是看了自己許久,以至于眼底的迷茫一時無處遁形。
“你的父皇給了你多少人?”張福令換了一種問法。
“如你所見。”莫聿又開始擺弄桌上的空茶盞,他也想不通,此行目的,應當是在綏州樹碑立傳,使那些有異心之人憚赫千裡嗎?父皇故意隻讓他帶這些人,是什麼意思?
都說伴君如伴虎,莫聿一時也猜不透他這個親爹的想法。
張福令也想不通,二人交換了一個惘然的眼神。
雪天路滑,馬夫駕着馬車走得極慢,銅銮鈴悠揚的聲音飄向遠方,又被風帶回來,莫聿開口,“你可清楚,張府……流放了多少人?”
張福令蹙眉算了算,“大概有千餘人,隻不過流放之路艱辛萬分……”
後面的話張福令沒說,莫聿也猜到了,流放之路艱苦,加之又是冬季,寒氣侵體而無法醫治,能走到最後的人,隻怕剩不了多少。
“我曾聽聞,振國将軍府張家,人才輩出,哪怕是府上的狗,都比旁家的精壯許多……”
張福令打斷莫聿的話,瞪了他一眼,憤然道:“你才是狗!”
莫聿并未因張福令的怒責而解釋,他摸了摸鼻子,繼續道:“更别提張家的人,都是自幼習武,以保家衛國為己任的良将精兵。”
“你的意思是……”張福令心中尤為大驚。
“如果我沒有猜錯,父皇是想要拉攏張家這股勢力。”莫聿結下定論。
父皇沒有發覺東宮藏着張福令尚且說得過去,可是母妃,那樣一個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察覺不出來,唯一能解釋通的,便是他們在張福令入住東宮的第一日,就已經發現了她,并妄想要利用張福令,使張氏一族歸順靖國。
聽完莫聿的話,張福令扯了扯嘴角,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張家的罪名,就一輩子都洗不清了。
可如今靖國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印證着這一目的。
“莫要多想。”莫聿輕戳了一下張福令的額頭,雙手環胸,揚起下巴,露出少年人張揚輕狂的神采,“以我的聰明才智,十五人都嫌累贅。”
張福令知道莫聿故意逗自己放松心情,便配合着嗔怒了幾句。
話雖如此,可是她的心底依舊不安,如果綏州的胡人真的懷有謀逆之心,莫聿單槍匹馬闖入虎口,簡直就是隻肥得流油的小羔羊啊。
綁了他做人質來威脅靖國皇帝,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想到這,張福令在心中忍不住吐槽起來,靖國的皇帝如何有把握她的家人會倒戈轉入靖國麾下?張家本就背負着謀逆罪名,他如何掐算出張家會坐實這個罪名?
也不知是他對自己的國力自信,還是對莫聿自信。
張福令更傾向于前者。
不過張福令是不信父親會将自己的一顆赤膽忠心随意踐踏。
馬車搖搖晃晃在官道上越走越遠,白雪融融被車輪滾碾過,熠熠春意攀附而上,取而代之。
“到了?”張福令因為暈車的緣故,一張小臉慘白,馬車停下來,她帶着希冀的目光投向莫聿。
“……沒有。”莫聿安慰地拍了拍張福令的肩膀,“不過快了。”
他們投宿在城中一家小客棧,小二大抵看出莫聿資質非凡,點頭哈腰迎着他們上了二樓。
竹闆做成的台階年久失修,在腳下吱呀作響。
張福令借着和小二閑聊的幌子,打聽出已經到了肅州邊境,金口就在肅州境内,隸屬于肅州的一座城池。
“你有何打算?”簡陋的房間裡,小二退去後,張福令坐在床榻上,問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莫聿。
“算算時間,張大哥他們應當也快要徑過此處了。”莫聿答非所問。
張福令怅然的神色望向窗外,不知不覺,春天又快要過去了。
去年的春末夏初之際,她與莫聿相遇,那時他還是個無家可歸的野人,不過短短三百六十五天,他一躍成為靖國太子,而自己的家庭……
“明日我們喬裝成商販,便進城吧。”張福令道,她怕錯過和父兄來之不易的相遇。
況且,她要見到父兄,才能從他們嘴裡得到更多的消息,好為家人平反昭雪。
“嗯。”莫聿點頭,他仰頭喝盡杯子裡的最後一口水,就在張福令以為他起身要離開時,哪料到他拿着杯子往自己這邊走來。
“你做什麼?”張福令攥緊衣角,警惕地看着不斷靠近的莫聿,她信得過莫聿的人品,他雖算不上君子,但絕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