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的一家藥鋪還算整潔,王福嘉暫且在這裡歇下,她牽馬帶回來的青衣男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她本想把男人扔下就一走了之,她和追殺他的死士共事一主,兩人水火不容,她插手此事本就是節外生枝,就當一命還一命,天地廣博,兩人就此相忘于江湖,日後也免生事端。
但不曾想到,男子在高燒昏迷中,還記挂着她這個一面之緣的小娘子。
藥鋪的老大夫擺攤行醫多年,才攢錢在城牆根開個藥鋪小店,平日裡也隻是治治頭痛腦熱的小病,拔箭可是頭一遭,再看王福嘉和那男子通身的氣派不凡,定是高門大戶出身,未及看病手先抖了三分。
但這大夫也是個熟手,行醫者都是菩薩心腸,他定了定神,先是拿了剪刀剪開青衣男子被血粘連在一起的衣服,又拿了銀針封住傷口止血。但他看見皮肉下的箭镞時,眉頭蹙了起來,“姑娘,這位公子傷勢頗重,又誤了治療時間,貿然拔箭太過兇險,若是失血過多,即刻斃命啊!”
王福嘉身上身上并無大傷,隻是策馬半日有些疲累,聽了這話,心下也有幾分不忍。
那男子已經跑出了死士的包圍,騎得又是一匹世間少有的寶馬,若不是好心為了救她,不出一刻便能進入陵陽城,逃出生天,他雖不知王福嘉與那些死士是一夥的,善意也是一番烏龍,但王福嘉心中也有幾分歉意。
她正要俯下身子看他的傷勢,還未湊近,那男子竟微微轉醒,睫毛似啟未啟,薄唇顫動,“姑娘……他們殺人如麻,不會放過你的,快走……”
“你快入城……他們便抓不到你了”,王福嘉的袖子掃過他的右手,他神智不清,右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指骨冰涼,寒氣順着衣服透入王福嘉的手臂,冰得她一個哆嗦。
王福嘉心中一番掙紮,于理,國師要殺他,她不該插手;于情,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這樣被人依靠過。
她雖不通醫術,但國師的承天觀裡有上好的金瘡藥,如果能拿到,這男子的命就保下來了,但這藥哪有這麼好拿,國師如果知道她要救的是這個男人,定要大怒。
但是,時間緊急,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她一咬舌尖,心下定了定,“大夫,你盡力保他命三個時辰,止血藥我有辦法找來。”
……
國師精通藥理,承天觀内有專門的藥廬,平日裡國師入宮面聖,藥廬都是王福嘉打理的。
藥廬裡藥品衆多,那金瘡藥甚是寶貴,王福嘉也隻見過一次,當時皇帝秋獵受傷,國師從藥廬裡拿了一點金瘡藥,事後還被皇帝賞了兩箱名貴藥草,足見金瘡藥的可貴。
藥廬裡四面牆上都是一個個的小格子,每個格子裡都是一味藥材,王福嘉直奔東牆,東牆的格子裡都是配好的成品,金瘡藥就在其中,她踩着梯子,一格一格地仔細找。
王福嘉心裡着急,一旦找不到,那個青衣男人便無力回天,但又不敢亂翻藥廬,務必不能讓國師知曉,正急得滿頭大汗。
“福嘉,你私自進入藥廬”,低沉的聲音驟然響起,白衣國師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藥廬門口,“是有什麼要事嗎?”
王福嘉心中一驚,事已至此,隻能明說了。
她跳下梯子,快步走到符俟面前,盈然而立,“義父恕罪,我有一位……朋友身受重傷,性命不保,女兒想求一點金瘡藥救他的命。”
符俟着一身白衣,正值不惑之年,氣質沉穩,眉目如畫,周身還有些病氣,領口處繡了紅羽,和王福嘉領口的金羽相互映襯:“福嘉不必害怕,既然是朋友,出手相幫也是應該的”,他越過王福嘉,來到東牆下,擡手抽出第八層最左側的抽屜,抽屜裡躺着一個白瓷小瓶。
瓶子握在手裡,有一股淡淡的藥香,符俟搖搖小瓶,對王福嘉道:“此物珍貴,尋常人怕是無福享受,福嘉既然敢拿金瘡藥,他又是哪一家的貴人?”
王福嘉縱然心中恐懼,但面上一派從容,“女兒今日按照義父的要求,去找戶部尚書賈峰大人談婚事,賈大人的獨子賈川在檀州做生意,造了賊人劫持,賈公子左臂被彎刀砍傷,重傷見骨,賈公子一日不好,姻緣一日不成,女兒無法,這才來找金創藥的。”
賈峰和國師政見不合,黨派對立,國師無法找他求證,即便是國師聯絡檀州線人詢問賈川受傷真相,來回也要十日有餘,還有時間補救。王福嘉急中生智,這是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說辭,她心中愧疚,青衣男子正好被她撞上,她不能見死不救,隻能日後再補償義父了。
國師訝異:“你今日去賈家把聯姻一事談妥了?”
王福嘉道:“是了,賈大人縱使心中不願,但義父的話他也不敢不從。”
符俟半晌不言語,若有所思。
醫館大夫隻能保那男子三時辰内不死,眼看時間将近,王福嘉心急如焚,“義父,女兒也知道金瘡藥來之不易,如果義父願意出借,我再為義父尋來金瘡藥的原料,要多少找多少。”
符俟見她焦急,臉上浮起一點笑,“想不到你竟如此關心賈公子,賈公子命格貴重,金瘡藥給他倒是無妨”,他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個幹淨瓶子,倒了一點白瓷藥瓶中的金粉,用塞子塞緊,遞給王福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