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嘉伸手去接,符俟卻不松手,他俯下身直視王福嘉的眼睛,“原料就不必了,但為父想要三株天仙子,這藥可不好找,福嘉幫我去找找吧。”
天仙子有緻幻劇毒,國師善用巫蠱之術,看來他又要造蠱了,王福嘉一瞬間了然,但她此時無暇顧及,便滿口答應下來,符俟這才松了手。王福嘉喜出望外,眼見金瘡藥到手,便倉促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她還未及出藥廬大門,符俟再次叫住她,“還有一事,昨日我在藏書閣看藥方,發現藏書閣内的案牍被人翻動過,承天觀内的其他弟子都說不知,福嘉可是找過什麼東西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福嘉掌心出汗,強壓下心中焦急,從容轉身,“義父以前說讀書多有進益,女兒便時常去藏書閣走動,許是哪天手忙腳亂的碰亂了,勞煩義父幫我收拾了。”面對符俟探尋的眼光,她言辭懇切,毫無懼意。
符俟靜默片刻,倒是笑了,這一笑便把緊張的氣氛沖淡了,“這倒無妨,以後注意便好”,他話鋒一轉,“對了,當初王家抄家時你才兩歲,現如今,福嘉十七歲生辰快到了,當年的小娃娃也長大了,今年生辰,為父送你份大禮。”
王福嘉甜甜一笑,“多謝義父記挂,兒女先走一步。”
她出了藥廬,翻身上馬,符俟站在藥廬門口,眉目含笑,“檀州距離陵陽有四五日的距離,讓賈大人找一匹快馬,慢了可就來不及了。”王福嘉高聲叫道:“知道啦!”輕輕一夾馬腹,風馳電掣而去。
待跑出符俟視線範圍後,王福嘉臉色冷下來,眉頭輕皺,出了一身冷汗,符俟心思缜密,王福嘉又是第一次說謊,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自圓其說。
金瘡藥的事需和賈峰對好口風,她要查王氏一案的事已經引起了符俟的注意,還有符俟要她去尋的三株天仙子,巫蠱之毒每次出現,必是一陣腥風血雨。大幕拉開,她已卷入其中,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但是現在,她手握裝着金瘡藥的藥瓶,救人要緊。
王福嘉回到皇城根下的藥鋪,大夫焦急得直打轉,手指搭在青衣男子脈門上不敢移開半分,青衣男子早已面如金紙。
眼見她回來,大夫急匆匆的趕上前來,王福嘉從下馬開始目光就定在了床上,那青衣男子臉色灰敗,大夫一走,無人支撐,臉緩緩地歪向右邊,幾乎沒了呼吸。
大夫拿着王福嘉取來的金瘡藥,取了瓶塞,先聞了一下,正色道:“老夫才疏學淺,但也知道這定是好藥,不過這位公子傷勢過重,能留一命的機會”,他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也就三成。”
王福嘉本就驚魂未定,又被他這麼一激,隻覺得天旋地轉,她一手扶住床頭,看着床上的男人,兩人才認識不到半日竟要陰陽兩隔了,隻道:“大夫隻管放手一試,是生是死,皆由他命。”
大夫二話不說,拎着藥箱走到床前,卷起衣袖,一手拉上床邊的竹簾,他隔着簾子道:“姑娘請先回避一下吧,稍後再來探視。”
王福嘉心下凄然,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金瘡藥的事,為了掩住國師的耳目,藥必須給檀州的賈川留一份,“大夫,金瘡藥留下一些,我還要給别人。”
大夫氣急敗壞:“總共就這麼一點,還要留下給别人,最多留下三成,你看着辦吧!”
“多謝大夫,三成足夠了”,王福嘉苦笑。
……
日暮時分,各家炊煙袅袅,高高在上的陵陽多了幾分煙火氣。坊間的姑娘三五成群,手裡提着花燈,清脆的笑聲被麻雀銜着飛過大半個陵陽城,正是一個谷倉廪實、百姓和樂的盛世。
但就是這盛世之下,王氏一案疑點重重,國師死士重出江湖,巫蠱毒術蠢蠢欲動,朝堂陰謀暗潮洶湧。九重天之上的朝廷就是個局,無數人拼了命地往上爬,以為可以以一己之力攪弄風雨,分得一杯羹,實則被黨派傾軋,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王福嘉自知,從被國師收養的那一刻起,雖然免了殺身之禍,但有些事就由不得她了,但是清醒的争取,總比一輩子閉眼沉淪要好得多。
直到殘月挂上樹梢,藥鋪裡才有了響動,老大夫滿身汗水,長籲了一口氣,臉上總算帶了點笑意,王福嘉看見他神色如此,一顆吊了一天的心終于慢慢放下了,青衣男人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掀開竹簾,縱是王福嘉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由得被眼前景象吓得一愣,入目之處,床頭床尾全是斑斑血迹。她用手輕撫那男子的額頭,手掌下還是一片滾燙。白色的棉紗包裹起他半個身子,王福嘉順手給他蓋上一件衣服,又默默地看了一會,隻覺得他躺在這裡安靜的睡着,還有點乖。
大夫看王福嘉就在床邊幹站着,一邊洗着汗巾,一邊數落她:“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能恢複到何種光景,老夫就拿不準了。”
暗淡的燈光下,她又看了一會床上的人,“無事,隻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就算是不辱使命了。”說罷她站起身,在門口的藥櫃上放下五十兩銀子,然後徑直地往外走去,“勞煩大夫幫我照看他,我明日再來。”
大夫一下子急了,“你怎麼不帶他走,家裡不比我這裡好?”
王福嘉翻身上馬,拍馬而去,聲音被遠遠的甩在後面,“大夫說笑了,我都不認識他,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王福嘉想,萍水相逢,救他一命,也算兩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