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刷隻有半米長，探不到池底，她做足心理工作，才把手臂也伸進水下，但依然探不到底。

看來想找到“許諾”的屍體沒那麼簡單。

不過好險沒撈出屎。

許諾遺憾地起身，回頭卻正對上三雙好奇的眼睛。

許諾繃住表情，“看我幹什麼，專心吃飯。”

三雙眼睛又默默轉了回去。

壓低存在感似乎已經刻印進本能，船艙内許諾的氣味比廁所濃郁得多，沒多久幼崽們就躁動地從人魚膝頭滾到地上，爬進桌子底最深的陰影裡，嘎吱嘎吱全心全意進食。

許諾眉頭直跳。

怎麼能養成這樣！這小孩還是蟑螂！

美人魚操控輪椅行駛到架子牆，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個氧氣泵給魚缸打氧，很忙的樣子，餘光卻在偷瞥許諾。

在賣乖呢。

心情複雜，許諾狗狗祟祟靠近祂：“家裡的吃的，還夠幾天？”

以兩小孩的進食速度，加個不知道食量的美人魚，再加初來乍到的她，這個樸素的問題是當務之急。

也不知道人魚聽不聽得懂。

聞言，人魚轉頭看她，手一指，喉嚨裡發出音節不大完整的咕噜聲。

許諾順着方向看去，發現生态燈上一字一頓，居然寫了字——【還夠】【一周】【家裡】【停電】【你換】【好義】【體？】

生态燈的觸發光隻能留下兩個字的讀寫時間，許諾必須逐字逐句地看，不然會錯過。

但比起語音對話信息量要準确得多。

比如乍一聽“義體”兩字，她大概會以為是“遺體”。

不過義體是什麼？義肢那樣的？

許諾試探道：“我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和以前區别很大？”

【區别】【不大】【看起】【來質】【量非】【常好】。

……所以義體是指将整個身體更換的技術？

看來這個世界科技也很發達。

還有，看美人魚的表現，“許諾”似乎和她真的長得很像。

雖然溝通困難，但終于能交流，許諾趕緊進入下一個話題：“我想讀這上面的書，”她指指架子最頂層的書：“但是沒有權限。”

話音落下，人魚幾乎是立刻擡起手臂。

人魚指甲弧度尖利，被吓了一跳，許諾忍住後退的沖動，注意到人魚手裡捧着個罐子——H0。

【權限】【在這】【戴上。】

【需要】【我幫】【忙嗎？】

【為什】【麼不】【動？】

【你生】【氣嗎】？

“啊……不是！”

手背極輕微的觸碰感讓許諾從怔忪中回過神。

剛剛她站在後面沒能看清，現在美人魚轉過身，她才看清祂的全貌。

人類的五官，尖細鼻頭，狹長的眼輪廓，張嘴時會露出成排的肉食動物的尖牙，頸項和肋骨處有兩套腮結構，呼吸張合時能看見裡面的過濾細絨。

赤裸的上半身雖是人形，但不會讓正常人産生非分之想。膚色是常年浸泡在水中泛綠的慘白，人類上半身有不規則的墨綠色海藻式紋路。

許諾覺得人魚看起來并不是溫和的生物。

但祂恬靜坐着，生态燈勾勒出半邊身體，屈起的魚尾上鱗片大片剝落，細細密密、看不出材質的垃圾碎片刺進無鱗的血肉，魚鳍還被極細的魚線纏繞後撕成一縷縷。

傷痕累累，但人魚深藍色的眼睛裡并沒有痛苦，而是對生存本能的順從。

“好吧……那麻煩你幫我戴上。”許諾把拒絕咽進喉嚨。

嚴絲合縫的金屬長筒從暗紋處裂開，眼鏡盒裂開成平滑的兩半，展現出内部銀藍色液體，緩緩流淌的液體裡有細閃，像以銀河為原型做的液體。

兩枚半透明的圓形漂浮在銀河液，“許諾”的眼角膜。

看起來不像生理上的眼角膜。

猶豫間衣角被扯了扯，人魚在示意她下蹲。

要把脆弱的眼睛送到奇幻生物前，許諾心其實有點抗拒。她猶豫地與人魚對視了一會兒，最終低下頭，任由長筒籠罩眼睛。

瞳仁處傳來輕微的觸碰感，圓片立馬被她的眼球吸引，徑直覆蓋住虹膜。

在許諾看不見的地方，科幻的藍色紋理在黑棕色的瞳珠上急動，緊接着蔓延至整個眼球。覆蓋完成後，紋理很快隐去，隻剩下形狀極小的水滴輪廓替代了圓形的瞳仁，随着使用者的呼吸一亮一暗。

【安裝完畢，功能已開啟。】

睜眼瞬間，顱内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女音。

【您好，我是細雨，您的生活助手。】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許諾先生。檢測到您的生物源更改，如果想要使用曾經的功能，需要您重新認證，認證過程無需操作，但會斷開洋脈大約一小時。】

【同意請保持閉眼30秒，拒絕請保持睜眼1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