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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的徐叔緊盯着在前方半空中不緊不慢地在半空中飛着的銀喉長尾山雀,目光落在對方腳上系的打着蝴蝶結随風飛舞的銀絲帶上,心知今天自己要去見的人就在這附近。
果然,那雪白的山雀帶着他飛快穿過人群,繞過一個碼頭,鑽進一條偏僻的巷道之中,七彎八繞地在小巷中穿行,很快落在一處挂滿藤蘿的山牆上,低頭細細地梳理起羽毛,時不時還歪着頭用那雙漆黑的豆豆眼看看自己,啾啾地叫着,仿佛在催促着他。
徐叔按緊懷中那狹長的木盒,深吸了口氣,邁步轉過山牆。
“你來了——”
山牆那邊,是條從秦淮河處分流出來的支流,因為河道狹窄,又流淌在這深巷之中,幾乎無人踏足。而那人,正站在河上架起的一座石拱橋上。
昨夜驟雨初歇,此刻橋面上猶帶着濕意,身着銀色鑲邊窄袖圓領袍身披半臂的少年手捏折扇轉過身來,目光掃過那山牆上的圓滾滾雪團子,微微一笑,折扇一端随着指尖的動作輕輕擡起,那一團雪白随即展開一對翅膀輕巧地落在了折扇頂端。
他擡手輕輕撫摸着那銀喉長尾山雀頭頂柔軟的絨毛,另一隻手掌心向上擡起,神奇地變出一小捧新鮮的谷物遞到這憨态可掬的小東西跟前,誘得那毛茸茸圓乎乎的一團撲騰着翅膀蹦哒着落在了對方掌心,迫不及待地低頭啄食起來。
少年這才收起折扇,輕輕解下了鳥兒腳上的絲帶,惹得正專心幹飯的小雪團一陣不滿,在他掌心輕輕啄了幾下。
安撫完手中地小動物,那雙清透的眼睛這才轉而望過來,毫不避諱地細細打量了一番來人。
無論過了多少年,徐叔還是每一次都會被少年的外貌所驚——倒不是說對方容貌世間難有匹敵,而是對方的姿态和周身的氣質讓人見之忘俗。
這麼多年,他走遍大江南北,曾偶然在一個讀書人口中聽過一句詩,用在林琬少爺的身上最為合适。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面對這樣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公子,徐叔卻絲毫不敢小看了對方,甚至在對方的目光中更提起了幾分小心。
畢竟,眼前的少年可是在不滿十歲就獨自提劍勇闖土匪山寨并将之屠戮一空的狠人。雖然,自從他身後的那位來了之後,就再沒見過琬少爺出手。
可記憶中那日飛快閃動的劍光,四處飛濺盛開的鮮血,還有那個穿越火光中射來的比劍光更冷更利的眼神,早已在他腦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記。
想到這次的安南之行,徐叔捏緊了手指,不由得有些緊張。
“琬少爺,抱歉,是我們太過無用,沒有找到您要的東西……隻帶來了這個……”
說着從懷裡掏出那捂了一路的匣子,遞到林琬面前。
不用林琬開口,鶴年已經上前一步接過了匣子,查看一番後才遞給自家主子。
林琬擡手放飛了已經吃完了谷物窩在他手用休憩的小雪團,擡手接過匣子遞到鼻尖處輕輕一嗅,鼻翼煽動間,露出了然一笑。
“原來是這個,勞徐镖頭費心了……”
指尖微微撥動,那匣子就已經打開露出裡面二十來顆打磨得圓潤光滑的沉香,甜蜜的香味幽幽地傳入三人鼻尖。
“不敢,可惜傳說中神農氏留下的寶珠已經被安南國國主收入寶庫中,老夫實在無能為力……”
“無妨……”林琬也不在意,本來她也沒指望僅靠一個小小的镖局就能将傳言中的寶珠帶回,具有神話色彩的寶物本來就容易引起各方追逐,雖然有心人提前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擋不住他人的觊觎,“這沉香本是安南國給朝廷進獻的上等貢品,如此品質也是不凡,想必讓徐镖頭頗廢了一番功夫,林琬這邊還要多謝了……”
說罷拱手作揖,徐镖頭連忙側身讓了,口中說着謙辭。
林琬也不過多推讓,隻讓鶴年将報酬遞給徐镖頭。
徐镖頭捏着手中厚厚一沓銀票,有些吃驚,瞪眼朝橋上望去,卻隻對上一雙雲淡風輕的眼,仿佛方才對方随手的近一萬兩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看出了徐镖頭的遲疑,林琬慢悠悠開口道:“這是這次雇傭镖局前往安南國的辛苦錢。”
“可……這也太多了……”徐镖頭捏着手裡的銀票,喉頭發緊,“為了寶珠和沉香,琬少爺已經提前支付了報酬,額外還有打探寶珠消息和購買沉香的錢……”
“徐镖頭忘了嗎?我們定下的協議可是長期的,接下來若是有我要的東西,還要麻煩徐镖頭多費心了……”
徐镖頭騷得滿臉通紅,手中地銀票也如同火炭一般幾乎要燙着了他的手。
“琬少爺謬贊了,我……我們并未幫上什麼忙……”
“不,是我的要求太過苛刻,勉強徐镖頭了……”林琬目光掃過匣子中的沉香,微微一笑,徐镖頭能做到這一步也是她沒想到的,原本她雇傭镖局的千裡迢迢遠赴安南的目的隻是為了打探一些消息,寶珠和沉香的事隻是順帶的,隻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卻沒想到對方真的将其中一樣給她帶了回來,怎能不讓她喜出望外?
看來,與徐镖頭的合作可以再長久持續一段時間,就沖着這一匣子的沉香,林琬就覺得這銀子花得一點也不心疼!
“能有如此成果,這報酬是镖局應得的。接下來還要勞煩徐镖頭再多跑幾趟遠門,将我給你清單上的藥材多多收集起來。”
徐镖頭聽聞此話,也迅速領會了林琬的意思,也不再推辭,小心地将銀票收起,又從懷裡取出厚厚的一本冊子交給鶴年,退後一步有些羞赧道:“這是琬少爺臨行前交代我記錄的安南的一些風俗日志,這段日子,我在安南的所見所聞也盡數記錄在上面,文筆粗陋,還請不要見怪!”
徐镖頭抹了抹頭上的虛汗,心有餘悸地看向已經被林琬拿在手用翻看的冊子,久經風霜的老臉上露出幾絲羞赧。這厚厚的一本冊子不知熬秃了他多少支筆,愁掉了他多少的頭發,若不是琬少爺所托,他真恨不得将筆一折,摔袖而去。
此刻,感受着懷中空空如也的觸感,徐镖頭頓時感到渾身都輕松了起來。
林琬好笑地看着對方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突然起了點壞心眼,拍了拍手中的冊子突然提醒道:“哦,對了,徐镖頭,這次出門也不要忘了這個哦——”
“啊?”
徐镖頭瞬間呆住了,随即将臉皺成了個苦瓜樣——這……這也太難為一個大老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