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栾和方雁易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有了計較。
在京城内肇事鬥毆,原就是可大可小,此類事件本屬于京兆尹全權管轄之責,但是在會試前這個節骨眼兒上,涉及多名舉人和秀才,那就需要多方考量了。
此事雖不屬于淳親王職權管轄範圍,但以淳親王在朝中的聲望而言,不論是順道路過、無意為之,還是有意插手,某種程度上都促使了此事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加之近年來朝中對于女官政策的施行一直有不和之聲,明帝作為女帝,登基以來一直緻力于提拔女官,培植自己的勢力,自然不待見反對者。此次鬧事是小,但其緣由正好觸及這些年朝堂的風口浪尖,若聖上知曉,保不齊會不會被拿來當作殺雞儆猴的典範處置
方翎雖是女官政策的支持者,但年紀尚小,還未正式踏入仕途,太早涉及朝堂紛争不見得是好事,方雁易為了兒子前程,無意将此事鬧大。
隻是如今情況未明,不知傳播範圍如何,若隻是在京兆尹職權範圍内,尚有操作餘地,處置還可大可小,一旦事情被捅了上去,卷宗呈去禦前,誰也說不準聖上會是何種反應。
淳親王就成了這中間的變數。
京兆尹雖不在其職權範圍内,但對于皇親國戚,尤其是在朝中握有實權,且威望頗高的親王來說,這不過是隔日早朝上參一本的事兒,隻不過這折子上面會怎麼寫,會引得聖上如何反應,就不是其他人能參透的事兒了。
方雁易自然不可能直接到淳親王府上為此事求見。她自雍熙元年以來步步高升,明眼人自然都看得出原因。這是明帝心腹,是不折不扣的帝黨才有的待遇,而這幾年朝中局勢變更,各派勢力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一個結黨營私的帽子扣下來,不僅聖恩不在,恐怕連性命也難保。
此刻她關心則亂,已然失了方寸。孟栾轉頭看向方翎,問道:“這次一同進京兆尹的,除了你與同窗之外,還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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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上值,孟栾手持聶漣親筆文書前往刑部官署。
這幾日剛剛處理完幾宗大案,刑部各員頓感身上擔子一輕,正準備稍适放松,就看到孟栾的身影出現。
左肅政台在刑獄訴訟方面與刑部職能略有交叉,隻不過仍以監察為主,而通常需要肅政台的官員來刑部過問的,絕非小案。
尤其還是孟禦史這個刺頭。
衆人還沒來得及徹底舒展開的眉直接擰起來,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目送她進了尚書劉大人處。
這廂孟栾對衆人的心思一無所知,在見過劉成業後即說明來意,懇請查看該案卷宗以及參與刑部對于後續事務的處理。
劉成業看着眼前靜立的年輕女禦史,再看看聶漣的手書,面上不顯,心裡卻将這個老狐狸罵了個千萬遍。
當初孟栾還在翰林院時,就因才學淵博、處事細緻機敏,為人踏實勤懇而受明帝青睐,三省六部的長官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這麼一個處理獄訟的好苗子,劉成業簡直是夢寐以求,為此還多次在禦前腆着一張老臉委婉地表達刑部對孟栾的渴求。
就在他信心滿滿地以為陛下會将孟栾指派給自己時,聖旨拐了個彎兒,人去左肅政台了。
劉成業差點沒一口老血梗在喉間。
這其中要是沒有聶漣那個老狐狸從中作梗,打死他也不信。
不過也沒辦法,刑部雖班列六部,但與掌百司輯查之權的肅政台相比仍稍遜一籌,更何況,雖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朝中論資曆,能比得過聶漣的人屈指可數。且聶漣此人,能力卓絕、眼光毒辣、待下更是沒得說,左肅政台如今猶如鐵桶一般,能人輩出,确實是培養鍛煉人的絕佳之處。思及此,劉成業遂也歇了心思。
信裡将來意和緣由已盡數講明,但劉成業還是想考考眼前這個年輕的侍禦史。
他将紙張擱置一旁,随意向後靠,端來茶盞淺品,出口的話卻将尚書的威壓體現得淋漓盡緻:“此案已經由三司會審完畢,刑罰已定,後續不過是一些善後事宜,孟禦史想查看卷宗可以,但是想要插手此案,恐怕不是聶大人一紙文書能夠說了算的。”
“下官明白,”孟栾躬身行一禮,不卑不亢道,“需要下官如何做,還請尚書大人直言。”
劉成業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将茶盞往案上一放,“好說,你回去跟左肅政大夫聶大人說明情況,從今日起,調孟禦史入刑部一月。”
孟栾來之前想過千萬種為難的借口以及自己的應對之策,萬沒有想到劉尚書不按常理出牌,她不解道:“劉大人,這是何意.....”
“侍禦史之位主監察糾劾,想來孟禦史對三司會審的完整流程和規制了解還不甚清楚,”劉成業淺笑一聲,帶着志在必得的信心,“凡經過三司會審的案件,需由刑部受理後交由大理寺複核,左肅政台雖有監察之權,但想要查看卷宗,非肅政大夫及肅政中丞不可,孟禦史若不入刑部,也可前往大理寺,等待卷宗流轉至此即可。”
孟栾聽完,心下了然,果斷道:“勞煩大人,隻是此事非下官一人能夠決斷,還請大人給下官一些時間回左肅政台向聶大人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