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那日,白日裡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回走動,将巷子圍得水洩不通。
趁着過節,瀾意再次帶着初曉和慕琛回了李太師府。
初曉是隆化二十四年三月十八生的,現而今不過十個月大,隻能咿咿呀呀說着“爹爹”“娘親”這樣簡單的話。
馬車上,慕琛抱着初曉,半低着頭挑逗她,讓她說出“爹爹”和“娘親”,每回初曉将要說話時,他都會關注瀾意的神色。因為瀾意關心女兒,看着女兒笑語嫣然,自己也會卸下一切煩憂,向女兒舒展最純真的笑容。
看着她們母女倆的笑顔,慕琛都會心頭一軟,内心所有的柔情,都化作唇邊的梨渦,隻歪着頭看她們母女倆嬉笑。
可是這一回,瀾意的目光沒有放在初曉身上。
初曉年幼無知,每日隻知跟着父母或乳母奴仆玩樂,瀾意的情緒并未影響到她。
“瀾意,你在想什麼?”慕琛看出瀾意的失神,送來握住女兒的手,上前一步握住瀾意的手,面帶關切。
瀾意心思遊離,沒有聽到慕琛的話。
初曉本在拍着雙手嬉笑,慕琛不幫助她拍手她拍不了,遂晃動身子,伸手去抓慕琛的手,嘴裡叫着“爹爹”,模樣很是吃力。
“初曉乖。”慕琛撫摸初曉的頭,“先乖乖的,等爹爹和娘親說了話,之後再陪初曉玩,可以嗎?”
大抵每個父親都是女兒奴。
面對初曉,慕琛總是彎着雙眼,說話的語氣不由自主溫和起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了重話,惹得女兒哭泣。
一旦面對慕琦家中的兒子時,慕琛就成了一位嚴厲的叔父,在他面前總兇得像隻老虎,好似下刻就能将他吞噬一樣。
初曉嘟嘟嘴,見在慕琛這裡行不通,又張開雙手撲向瀾意,“娘親——抱!”
瀾意還未反應過來,初曉雙手已經環住她的脖子,在她臉頰旁親了一小口。
“娘親——親——抱!”小女孩的聲音總是稚嫩可愛,如冬日的暖陽,可以融化一切冰冷的事物。
瀾意心中一暖,拍拍初曉的背。
慕琛在旁搖着頭攤手,頗為無奈。
沒辦法,這是自己的女兒,隻能寵着了。
“初曉,今日去看望曾外祖父,曾外祖父可喜歡初曉了,上回初曉拿着毛筆在曾外祖父臉上畫烏龜,曾外祖父都沒有生氣,反而笑呵呵地刮你的鼻子,你還記得嗎?”瀾意放慢語調,盡量讓初曉聽清她說的每一個字。
初曉眼睛瞪得像銅鈴,眨眨眼,顯然沒有聽懂。
慕琛半靠在軟枕上,提醒道:“曾外祖父就是有胡子的那位。”
他特意用手比劃了倆下。
初曉看明白了,再次向瀾意眨眨眼睛。
瀾意被這個場景逗笑了,緊繃的神情終于緩和不少。
慕琛怕初曉勒着瀾意,讓瀾意的脖子疼,忙讓初曉往自己身上撲。
“初曉,來。”慕琛張開雙手,“到爹爹這裡來,爹爹抱你,娘親抱久了會手酸。”
他是習武之人皮糙肉厚,一直抱着孩子不會渾身乏力,但瀾意是大家閨秀,千金萬金般尊貴的人,他可舍不得讓她勞累。
初曉似懂非懂點頭。
她很聽話,慕琛讓她這麼做,她便照做,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大笑一聲撲至慕琛的懷裡。
慕琛讓小小的初曉坐在自己腿上,他目光始終不離瀾意,溫聲問:“方才你是怎麼了,怎麼有些難過,是不是想到一些傷心事了?”
見瀾意不回答,慕琛補充道:“若是傷心事,你要快些跟我說,我會為你排憂解難,讓你順心順意喜笑顔開。”
瀾意深吸一口氣。
她一雙清亮明媚的雙眼,此刻透露出些許哀傷,像一層烏雲,遮擋住了她眼中的光亮。
“我做了一個夢。”瀾意以夢的方式,告訴慕琛前世發生過的事情。
慕琛急于驅散那層烏雲,“什麼夢?”
“我夢到——”瀾意略一停頓,想到前世聽潤的結局,她就痛不欲生,一時間喘不過氣說不出口。
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已經重活一世,可以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大姐瀾惠、二姐瀾清、三姐瀾舒、五妹瀾誠、六妹瀾心……她們的命運,不是都被她改寫了嗎?
她最親密無間的人,都好好地留在她的身邊,再沒有遭遇不測。
她自信能在那晚救到聽潤。
這般想着,那呼之欲出的淚珠,在頃刻間憋回了眼中,沒有落下來。
“我夢到聽潤在放榜那晚溺水而亡,我找遍了整個玉河,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瀾意平複好自己的情緒,“直到……直到在岸上發現了一具男屍,與聽潤的身形類似,我才得知聽潤已經溺亡……”
慕琛忙将瀾意護在懷裡,讓她的頭緊靠他的肩膀,不明所以的初曉笑嘻嘻地用手戳了戳瀾意的臉。
瀾意回之一笑,輕撫初曉肉嘟嘟的小臉。
不知道是不是瀾意的手帶有溫度,初曉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時不時發出嘻嘻的笑聲。
慕琛兩隻手分别撫摸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安撫瀾意道:“别擔心,我聽過一句俗話,說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那就代表這件事不會發生的。要是你實在擔心,放榜那幾日,我和你一同守在玉河邊,一旦發生意外,我們及時發現救出聽潤,你看如何?”
瀾意将時間和地點都說得那般詳細,慕琛就算是不覺得會發生這件事,也會留一個心眼在那裡,提防意外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