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曉自記事起,她的爹爹和娘親就告訴她,她有兩個祖母,一個是名義上的祖母鄭太後,一個是生他爹爹的祖母蓉吉蓉祖母。
初曉當時年紀小,不管這些,她隻想着,誰對她最好,她就最喜歡誰。
可偏偏,兩位祖母都待她極好。
她這個人就是個小霸王,總是閑不住,三天兩頭蹦跶,弄得自己貼身宮婢内侍換了好幾輪。
為什麼換得那麼頻繁呢,原因隻有一個——皇太女跑得太快啦,他們都追不上!
初曉内心嘲笑那群内侍宮婢。
哪裡是她跑得快,分明是宮内有人給她打掩護,她才能逃過母親的法眼,成功混出宮,與宮外的蓉祖母會和。
隻可惜,那位替她打掩護的祖母,于興嘉三年崩逝。
興嘉三年是個很悲傷的一年。
那一年,禅位三年的隆化帝駕崩,當年冬日,柳太皇太後、鄭太後相繼崩逝,慕琛接連失去三位長輩,皆辍朝三日,以表對長輩的哀思。
初曉不以為意,曾在母親面前悄悄說:“母親,父親就是想偷懶。”
一身素淨打扮的瀾意捋了捋發梢,問:“何出此言?”
“要是父親真的傷心,肯定會流眼淚,可他沒有流淚,所以我覺得他根本就不傷心難過。”初曉振振有詞,接着道:“我看父親天天處理朝政大事,都沒空陪我玩兒了,我隻能出宮表哥表姐他們玩。”
瀾意肅容撫摸初曉的頭,“初曉,母親問你一個問題,你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呀?”
“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初曉仰着頭思考片刻,“父親對我很好,總是會送給我一些可愛的東西,我都很喜歡。”
瀾意輕聲應着,再問:“那麼他除了是你的父親,他還是誰?”
六歲的初曉聽不明白瀾意的這個問題,眉毛皺成一個倒八字,嘟着嘴唇。
“你父親是一國之君。”瀾意柔聲道,“初曉,父親和幾位叔叔讨論朝政的場面你曾見識過,就不用母親再詳細解釋一遍了吧?”
初曉點着頭。
瀾意又道:“我們每一個人,成為某種身份之時,自己的身上就會有名為責任的重擔。市井小民,起早貪黑養家糊口;富裕之家,挑燈夜讀科考揚名;王孫貴胄,散盡錢财接濟百姓。”
初曉似懂非懂,目光始終不離瀾意。
瀾意溫和一笑,再次撫摸初曉的頭,眼神中洋溢着愉悅。
“那麼初曉呢,你是何種身份?”瀾意問。
這個問題對初曉來說是最容易的。
她天天聽着宮婢内侍叫她“太女”,她都記住這兩個字了。
“我是皇太女……”初曉知道自己是“太女”,但她不知道太女身上背負的責任和義務,問:“母親,太女是做什麼的?”
瀾意被這樣天真無邪的問題逗樂了。
她用團扇虛掩着唇角,保持往日端莊得體的模樣。
柳太皇太後和鄭太後相繼崩逝,她身為皇後,就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是所有女子的表率。
她樣樣都要做得最好。
“太女,便是我們大榮日後的國君。”瀾意含笑說,“待我們初曉長大以後,就要替父親分擔政務啦!”
初曉大張着嘴巴,顯然不敢相信這句話。
“母親,我真的要幫父親分擔政務嗎?”初曉不太高興。
分擔政務太過勞累,她才八歲,不想日日都這般勞累。
原來一國之君一點兒也不好當。
她不想當。
知女莫若母,瀾意一眼就看穿初曉的心思。
她耐心開導初曉,“你現在還小,母親不會讓你像父親一樣,去處理繁雜的政務。”說到這,她忽然噗呲一笑,“畢竟你也看不懂。”
初曉感覺自己被鄙夷了,忙從貴妃榻上站起來。
“我看得懂!”初曉嘴硬,“不就是處理政務嘛,父親能處理,我作為他的女兒,我當然也能處理!”
這是瀾意喜聞樂見的場面。
“好呀。”瀾意十分爽快答應,“那你就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初曉才反應過來,自己上當了。
但她已經誇下海口,不能再更改。
所以,初曉跟着慕琛和瀾意微服私訪,走遍全大榮所有的州府,隻為了解大榮民情。
在這一路上,初曉看到了民間百姓生活的困難,愈發覺得自己在宮内過的日子是神仙般的時日。
她可憐全天下的百姓,想讓所有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尤其是全天下的女孩子。
很多女孩跟她一樣大的年紀,本該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卻因為父親貪财好色或是酗酒賭博,日子過得十分凄慘。她們大多被心狠手辣的爹給賣了,有的賣入青樓,成為風塵女子,有的賣入大戶人家,成為侍女。
……初曉越看越多,眼角邊的眼淚傾瀉而下。
她問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為什麼她們都不能在父親母親身邊長大,過着飯都吃不飽衣服穿不好的生活?”
慕琛從小跟養父母生活,在他看來,養父母就是他的親生父母。
所以,當他正式掌權時,他就将祁家父母都接到京城,賜給他們大宅院和奴仆,讓二老安度晚年。
這個問題,慕琛仔細思考,暫時回答不了。
瀾意作為一個女子,同初曉一樣,心疼那些女孩子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