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将被綁縛在床頭的雙手搖動兩下。
男人順着她的動作看去,小娘子細瘦的手腕處果然已經被勒出幾圈深深的青紫痕迹,有的地方還破了皮,沾着血迹,斑斑點點的紅。再配上她天真無害的小臉和滿眼的淚水,确是有些可憐。
他對宗翰所說的捆綁花樣不感興趣,事實上,對面前這個小娘子,他也沒有非要不可的意思。
一個華美動人的小娘子和一個髒臭褴褛的小乞丐,這兩人的組合過于怪異,任誰經過都會多看幾眼。待看到小娘子滿眼心疼,從腰間摸出碎銀輕輕放于小乞丐掌心,還溫柔笑着對他說話,小乞丐卻手上動作飛快,不僅接了她的碎銀,還趁她靠近說話時,将整個荷包都拽下來藏入袖中時,他便冷冷扯了唇角,移走視線擡步離開。
善良和天真,尤其是過度的善良和天真,真是沒有一點用處。
不過是多看了幾眼,還沒過幾個時辰,這個小娘子就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肅鹴打量着純懿,看她細瘦的手腕、小巧的頭臉和仿佛風吹就倒的身材,腰似乎都沒有他的大腿粗,實在像是一朵一折就斷的花,美則美矣,卻柔弱無依。
若是被這樣柔軟的手臂攀附……
肅鹴撐起了身子,視線緊緊鎖着純懿的雙眸,滿含野獸般的侵略和壓迫,眼風都沒朝着床頭處掃去一個,手上卻仿佛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确探了過去,隻單手就輕松圈住純懿被捆在一起的兩個手腕。
然後一拽。
也沒覺他怎麼用力,那根純懿剛剛拼命都沒能掙開的繩子,兩邊的繩扣還牢牢系在床柱和純懿手腕,卻已經從中間處輕輕巧巧斷成兩截。
雙手終于離開了床柱,純懿趕在男人有下一步更過分的舉動之前,心下一橫,手臂半摟半鎖住男人的脖頸,忽然擡頭湊近他,胡亂去蹭他的耳廓和下颌。
男人完全沒有想到純懿突如其來的親近,短暫的詫異之後,便欣然接收了她如同家寵玩鬧般毫無章法的胡拱,甚至還配合着她移動了下身子,讓她能讨好的輕松一些。
純懿借機從男人堅實雙腿的桎梏下,輕輕抽出了自己的腿。
然後再次勾着他的脖子,向上拖拽。
就在男人再次順着她的力道微擡身體時,純懿屈起膝蓋,用自己的全部力氣狠狠撞上男人小腹。
男人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撐在純懿身邊的手臂立時脫力,沉重的身子便砸在她身上,壓着她一起陷入被褥之中,讓純懿幾乎無法呼吸。
顯德帝姬當時說的打趣,純懿并不太清楚什麼樣的力道才能讓這個看起來強悍無比的男人倒下,生怕剛才那一擊不夠,她雙腿死命撲騰着,腳腳都沖着男人要害部位踹,将自己今晚全部的驚恐、恥辱、憤恨,全部發洩在一下又一下的踢打之中。
這招似乎真的有效。看起來如山般難以撼動的男人,此刻本能地弓起腰,勉力護着自己的要害,很有些狼狽地躲避着純懿的襲擊。劇烈的疼痛和深深的屈辱讓他的面目扭曲,臉色鐵青,一雙黑眸顔色更深,死死盯着純懿半哭半笑的臉,視線銳利鋒芒盡出,如同緊盯獵物的鷹隼,一旦下定決心要追捕,就絕不會放棄。
純懿一邊踢踹,一邊顫抖着手胡亂拉扯着腕上繩索,終于重獲自由。她來不及去看自己已經傷痕累累的手腕,甚至都顧不上幫自己穿上衣裳,就飛身撲向蜷縮在她旁邊的男人,去扯他挂在腰間的匕首。
然後高高舉起瘦弱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朝着男人的身體刺去。
“噗嗤”一聲,匕首沒入男人身側,直至手柄。血濺出來,灑落在純懿臉上,熱熱的,癢癢的。
純懿表情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瘋狂,平日裡連螞蟻都不願踩死的帝姬,此刻如同失了理智般,目光發直,緊追着重傷之後仍能勉力閃躲的男人,不斷重複着拔出刺入的動作,一下又一下,直到十指黏膩的幾乎握不住匕首,這才緩緩停了下來,目光有些呆滞地一寸寸移到已全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看他幾乎被劃成碎塊的衣服,看他隻剩微弱起伏的胸膛,看他也濺滿了鮮血的紅白交錯的臉,最後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仍牢牢鎖着她,在銳利鋒芒之外,更添猙獰兇光,狀如惡鬼,兇似羅刹。
純懿忽然清醒過來一般,随手扔掉匕首,半滾半爬跌下床榻,強撐着戰栗不已的雙腿,跌跌撞撞朝着門口跑去。
就在她指尖觸摸到門栓的刹那,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你……”
純懿保持着手扶門栓的動作,整個人都僵在那裡。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有人在掙紮挪動身體。在溫暖的屋内,那聲音卻似乎帶着冰川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寒冷刺骨:“你!”
純懿背對着那男人,隻覺一股寒意順着她的背脊而上,讓她全身都控制不住戰栗起來。
燭火跳躍,屋内也間明間暗,純懿的身影一會兒罩在光亮中,一會兒又隐沒在黑暗裡。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已經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她忽然轉身,大步沖着床榻走去,在路過屋内正中擺着的八仙桌時,随手提起了桌上的燈台。
饒是恨意滔天,純懿也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強大得可怕。受了那麼重的傷,流了那麼多的血,他竟然還能支撐着自己半坐起來,甚至還在探着身子,去摸剛剛被她抛到一邊的匕首。
純懿居高臨下看着他,在他馬上就要觸到匕首時,用刻着纏枝花紋的黃銅底座将那鋒利短刃撥到一邊。
然後帶着濺了滿臉的鮮血,面無表情地,将燈油和燭火一股腦傾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