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被束縛、被揉捏、被啃噬的感覺襲來,将本就不敢安心入睡的純懿驚起。一片迷蒙之中,她仍不能辨認這到底是過于真實的夢境還是僞裝成夢境的真實,隻能盡力擡起雙手,輕搭在男人堅實的肩膀上,然後順着他肌肉贲張的手臂一路下滑,最後落于他的手腕之上。
十根蔥白的手指撫在他因着用力而青筋若現的腕骨上,盡力伸展也難以環握,隻能無力虛環其上,間或随着他的動作猛然捏緊,似半推又似半就,反而更激起了男人的兇性,讓純懿第二日醒來時更加疲憊。
她垂眸撚着自己指尖,安靜縮在被子裡。
純懿并沒打算告訴陸雙昂自己生病,可陸雙昂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自然時刻關注着純懿的消息。于是這日前朝剛散,陸雙昂便直奔純懿床邊,一見她仄仄的樣子吓了一跳,心疼她實在不會照顧自己,便陰沉着一張臉,用他極其少見的嚴肅神色,将純懿狠狠訓了一頓。
訓着訓着,看純懿縮在被子裡小小一團,本來就瘦弱的人兒,這下子下巴更尖,眼睛快占到了整張臉的一半,實在是可憐巴巴的樣子,又蓦然心軟。
“算了,”他輕歎,俯下身子,在純懿眼上落下一吻,無奈道,“既然你照顧不好自己,那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了。以後都由我來。”
不知陸雙昂是怎麼做到的,他就真的打破了宮規,也在坤甯宮偏殿住了下來。純懿驚喜之餘,隻覺精神都好了許多。再加上每晚重又在他的懷裡入睡,那些可怕的夢境也一起消失了,能休息好了,沒幾天,純懿的臉色就漸漸不那麼青白吓人了,雙唇也恢複了淡淡的粉色,整個人看着有生氣了許多。
可純懿依然每日都悶在屋裡。這幾日因着生病,她沒能親自去找延陵宗隐取藥,延陵宗隐似乎也善心大發,并沒因着這個為難她,每日仍舊按時将藥丸送入坤甯殿中。
這讓純懿起了一些奢望:如果她一直稱病不出,再等幾天,母親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她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去見他了?
因着這般隐秘的期盼,除了去探望情況一日好過一日的母親,純懿隻說還要修養,再不肯出門。
可她并不覺得無聊。她從來都是一個非常擅長自娛自樂的人。看看書,插插花,調幾味新鮮的香餅,一日也就很快過去。
每晚見到陸雙昂,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她會圍在他身邊,享受着他無微不至的悉心照料,在他寵溺的笑容裡對着他絮絮說着自己今天做了什麼,然後相擁着一起入眠。也因着想要與他分享的東西太多,純懿隻覺時間都不夠用,再加上陸雙昂的刻意掩飾,她也就從來都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
更是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過外面的消息了。什麼虞婁圍城,什麼雙方和談,這一切似乎都從她平淡的幸福中消失無蹤。
直到這晚半夜,已經躺下的陸雙昂被人叫醒。
純懿擁着被子坐起,看着從屋外回來的陸雙昂臉色鐵青,從來醉心詩畫、潇灑不羁的明朗少年,終于顯現出一些屬于成年男子的成熟和擔當。
碰到她擔憂的目光,陸雙昂立刻緩和了臉色,帶上了如往常般的燦爛笑容,扶着純懿重新躺回床榻上:“外面有點事,我得去看看。你先休息,不要等我了。”
純懿終于察覺出不對,一把握住他抽離的大掌:“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雙昂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揉了揉她的發頂,溫聲道:“等我回來。”
陸雙昂走了。純懿一個人躺在寬大的床榻上,睜着一雙眼睛看着帳頂不願睡去,執拗地等着他回來。可不知怎麼,等着等着,她便神志恍惚起來,懵懂之中,竟然又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這次卻沒有如往常那般,對着她動手動腳。他站在窗前她床邊的不遠處,似笑非笑的,隻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他的這幅神情姿态,不太像兩年前那個男人,反而依稀更像延陵宗隐一些。
純懿一驚,幾乎本能地瑟縮,将自己團成一個小小的球,縮在被子裡。
男人見她注意到自己,忽然扯唇一笑,然後随手一輝,竟然從他身後又拉出一個人來。
也是個男人,不過是一張純懿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面孔。
純懿有些疑惑,不知道今晚的夢怎麼愈發古怪了,就見高大的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反手就捅入那個陌生男人的胸膛。
迅猛無比地、毫不猶豫地、當着純懿的面。
甚至還神情輕松地旋轉了幾圈,将傷口剖得更加可怖。
純懿被這突變吓得一聲驚呼,眼睜睜看着鮮血從那個陌生男人胸膛湧出,那麼多、那麼紅。他表情痛苦,渾身顫抖着緩緩委頓于地,四肢不斷抽搐着,終于漸漸沒了動靜,地毯上的桃花卻被血染得愈來愈紅,直至最後紅到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