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樂觀地想:事情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進入虞婁地界之後,大慶俘虜們明顯垂頭喪氣了許多。除了剛剛踏上虞婁領土的那幾天,以張叔夜為首的幾位大慶重臣發誓不食虞婁一飲一粒,在幾日内接連絕食而死,其他人都似乎已經徹底死心,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倒是非常配合虞婁人的安排。
于是一行人便走得飛快。大慶曆景康三年十月,經過七個多月漫長跋涉,純懿所在的這一支北遷隊伍終于抵達了虞婁都城,上京。
大軍抵達的當天晚上,虞婁大王便下令召開一場盛大的太平合歡宴,要為凱旋而歸的将士們接風洗塵。而同樣經曆了長途跋涉的帝姬妃嫔們就沒有休息的權力了,她們也要去參加這場宴會,不同的是,她們要作為陪酒助興的玩物出席,等待着她們的也不是榮耀和享受,而是羞辱與可以預見的玩弄。
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在北遷的路上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不堪欺辱的貴女娘子們早已魂斷半路,而能一直堅持到這裡的,都已經或是心如死灰、麻木無感,或是改換門庭、有恃無恐了。
杜家娘子勸說着默然垂淚的妹妹:“不是姐姐說你,你以為現在還是在汴京做貴女的時候嗎?還能緊着門楣長相細細挑選不成?那個阿古統領就是人長得醜了一點,可他家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虞婁貴族,護着你,綽綽有餘了。你不要他,難不成還想像顯德帝姬一樣,被叉在大帳門口不成?”
她的話非常現實,卻着實不太好聽。純懿将手裡的梳子拍在台面上,發出“啪”的一聲,頓時在氣氛凝重的屋子内吸引了衆人注意。
純懿冷聲開口:“杜家姐姐自己不嫌棄年紀都差不多趕上你祖父的唐括國相,卻也不能強按着自家妹妹不嫌棄别人長得像顆豬頭吧?”
純懿帝姬向來是安靜乖順的,從來沒有過這樣鋒芒外露的樣子。杜家娘子被她在衆人面前明晃晃點出與唐括國相差了輩分,一時間惱羞成怒,立刻跳腳:“純懿,你怎麼說話的?大家一路一起走過來的,你也太尖酸刻薄了吧?”
純懿反唇相譏:“我尖酸刻薄?甘心跟着唐括國相的不是你嗎?他跟你祖父年齡差不多大不是事實嗎?我哪句話說錯了?”
杜家娘子此時已明白過來純懿為什麼一反常态地針對她,暗恨自己一時嘴快,剛剛提到顯德帝姬,戳了純懿的心窩子,卻硬着頭皮不肯認輸,不管不顧地:“你與我又有什麼不同?不過是你運氣好一些,扒上了年輕些的延陵宗隐罷了。他也比你大上不少吧?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
純懿站起身來,正要過去與她吵,忽聽門口傳來一道嬌俏的女聲:“誰扒上了延陵宗隐?”
門口處走進烏央烏央一大群人,領頭的是一個明豔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虞婁衣裙,頭上挂滿了寶石珠串,随着她輕快的腳步互相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脆響。
她停在屋子中間,昂着下巴,十分倨傲地看了大慶娘子們一圈,最後将視線落在純懿身上,加重了些語氣:“就是你扒上了延陵宗隐?”
純懿不語,卻也不後退半步,安靜與她對視。
那姑娘看純懿外表溫溫柔柔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有些膽色。她将視線移開,去看動都不敢動的杜家娘子,忽然問:“你就是我舅舅看上的大慶女人?”
屋裡的大慶娘子們都是一怔。
舅舅?
杜家娘子反應很快,立刻便露出一個帶些讨好的笑容來,上前幾步:“你就是唐括額爾吧?唐括國相總是提起你,說你是唐括家的珍寶……”
她伸出的手卻被那虞婁姑娘躲開了。唐括額爾看着一臉谄媚的杜家娘子,滿臉嫌棄:“我就是過來看看,我舅舅挑的大慶女人是什麼樣的。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敢直呼我的名字?”
她如此出言羞辱,杜家娘子一臉尴尬,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純懿卻忽然上前一步。
她的聲音清冽,似乎剛才與杜家娘子吵架的人不是她一樣,對着盛氣淩人的唐括額爾道:“知道是長輩挑的女人還如此無禮,我看你也不怎麼樣,算不上什麼好東西。”
在一衆倒抽冷氣的聲音中,唐括額爾緩緩将視線重新轉回純懿身上。
“你?”她擡高了聲音,“你是誰?你憑什麼?”
純懿看出了唐括額爾的怒火正在燃燒。她雙唇微張,似乎想要繼續說些什麼。
純懿臉上便帶上了明顯的驕傲,趕在唐括額爾開口之前,搶先道:“是啊,我就是憑着我搭上了延陵宗隐,延陵宗隐看上了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