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認出來了,面色一凝,眼中的溫和蓦地轉為隐忍的怒意。
是了,那抹朱色紅得刺眼,他想視而不見都難。
她在為嫁與他人而準備,得出這個結論他的心好像被人掏了出來,胸口隻剩一個空落落的大洞,又疼又冷,袖下的手臂青筋暴起,盯着她,明知故問,“貞娘,這是何物?”
他的目光灼熱,但崔雅貞瞥了他一眼,實在無意與他糾纏,直接了當,“如你所見,是我成婚用的蓋頭。”她語氣平淡,隻是在陳述眼前的事實。
背着燭火,崔雅貞面上昏暗,衛暄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的平淡漠然的态度卻直直激怒了他。
她的漠然稱的他的怒意愈發可笑,她平靜,他反而像個瘋子。
他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是,現在她還是真半點不在意他了。
衛暄眯起眸子,強壓着巨大的怒意,再次問道:“貞娘,你是真心想要嫁與瑞王的?瑞王與你隻是一個側妃的位子,不過也是妾,我何嘗想…………”
“玉臣!”
他語未畢,被崔雅貞急快地打斷。衛暄第一次聽崔雅貞這般喚他,頓了頓失了神。
或許,他也想聽聽她要說什麼。
崔雅貞立着,微微挑起下颌,“既然見過了,夜深了多有不便,請你離開吧。”
她之所以喚他‘玉臣’,不再叫他表哥,隻因實在不願意再與他過多糾纏,她現下雖心中很亂但這個念頭卻愈發明晰。
她的話直白又淺顯,聽到這話的郎君面色逐漸陰沉,眼神中氤氲着涼薄的寒意,身子卻屹然不動。
倏然原本站在門口的衛暄,上前一步。
“貞娘,你願意跟我走嗎?随我離開京城。”他像是沒聽見崔雅貞剛才的話,依舊溫和地自說自話道。
“去哪?”崔雅貞面露狐疑,下意識地反問出來。
“青州。”衛暄以為她動搖,語氣漸緩。
聞言,崔雅貞搖了搖頭,轉了步子與他拉開距離,拒絕道:“我不願,聖旨已下我是要嫁給瑞王的。”
“玉臣,你走吧。”
衛暄心中莫名的暴戾,他向來自持平和,何時有過這種奇異的感受,但他仍舊理性地解釋道:“貞娘,跟我走,你與瑞王的婚事我會解決,從青城回來以後我自會退掉與袁家娘子的親事,再等幾年我便娶你。”
那次以後他便想清楚了,從前不願娶她隻因娶她會有太多麻煩,還需要權衡,但逐漸地他發現,比起那些麻煩,他更不能忍受她嫁與他人。
她像幼時那隻雪兔,卻又不是。他能因為不想讓出兔兒而将其溺斃,卻不能如此對待她,她是不可控的。
所以他願意犧牲一些。
崔雅貞瞧着他,心中并沒有動搖,即使明白這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退步了,隻是現下她的确有了更好的選擇,他也并不是她想象之中那個溫和良善的郎君,
更無論從前那些虛無缥缈的動心。
于是,她垂眸想避開他的眼眸,卻無意瞧見他今日竟帶了她所做的香囊。
緞面之上是她一針一線繡出的君子蘭。
不應時節,不合時宜。
收回視線,她冷冷道:
“玉臣,如若可以選擇安甯我為什麼要跟着你奔波,從前我接近你心慕你,那是因你是我心中最好的郎君,可是你現在,你不再是了。我……也不願再跪着乞求你的憐愛。”
衛暄微怔,似是不解,隻聽出了她的拒絕之意,“貞娘,我并無此意……那現在你心中最好的郎君是誰?瑞王嗎?”
崔雅貞心中歎氣内裡的無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根本不明白……
現下她隻想快刀斬斷與他的聯系,于是她承認了,“是,就是九郎,我心慕他所以才會決定嫁與他,不願和你去青州。”
往深了說去,她現下更怕再與他糾纏會被衛玑認出,到時候隻會更加麻煩,這樣高高在上時常被人捧着的郎君也不知會如何報複她。
而現下隻需要心一橫,狠心斬斷牽扯,衛暄那樣高傲,想來也不會再多加糾纏。
聞言,衛暄的眼神凜冽如一把薄刃,似要剖開她的胸口,取出她砰砰直跳的内心瞧瞧她究竟在想什麼。
“玉臣,我要歇息了,你快離去吧……袁家娘子那樣賢良定是願意陪你的。”
她明顯地趕客。
衛暄終于不能硬裝作不見,十八年頭一回被人這般直接的拒絕,他乃士族郎君中的佼佼者,即使從前不表現出來,他也是高傲的。
他瞥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歸去滄濯院,瞧着滿院的君子蘭,他的神色匿在黑暗裡教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