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
你與自稱哈裡特的學者在茶室内相向而坐,方形茶桌上擺了一盞丹鼎素針,水汽袅袅地自精緻茶具上升起。在對方愉悅的注視下,你伸手撫摸了一下茶杯,感覺到茶水的溫度已貼近體溫,才若有所思地掀起眼簾,審視這位學者。
哈裡特坐在你身前,沒有直面仙舟高層的緊張,也沒有因昨日在百冶大煉上的沖突展露出一絲一毫的局促。
如果他真的如此泰然自若,算得上心态極佳——你當然認為這是真的:少有人會在你面前翹着腿,一條手臂搭在茶桌上,而做工精細的學者服被粗魯地對待,衣袖扯到手肘處松松垮垮地挂着、衣領的紐扣已落了一枚,奇妙的是,他的衣衫幹淨至極,堪稱一塵不染。
同時,這人還好整以暇地用鮮紅的眼睛盯着你,眼神雖不冒犯,但也不在禮貌範圍之内,像春遊玩樂之人在花園中發現了鐘意的花朵一般、内心在盤算着什麼奇妙的計劃。
茶室内不算安靜,一堵牆外的嘈雜人聲成為不高不低的背景音。清晨的陽光透過敞開的木窗撒在兩個人身前的茶桌上,白色煙霧越加清晰。
你垂下眼睑,聞到了一陣濕潤的茶水香氣,感覺耳畔起起伏伏的低語十分有生命力。
“哈裡特先生,你想和我說什麼呢?”你輕聲詢問道。
一小時前,哈裡特在工造司門前叫住你,以“事關羅浮安危”的理由約你在茶室談話。
抛開百冶大煉上的對立,你們便沒有了互相敵視的理由:你得承認,對方是一位頗有實力的學者,一路過來,他如景周、丹楓所言那般見多識廣且風趣幽默。
“生命的奧秘。”
哈裡特翹起唇角,眨眨眼,鮮紅的瞳孔倒映出你平靜的臉龐。
他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煙酒氣,但并不令人心生反感。
或許是清晨的風将那味道吹得散了吧,你想。
“……你的意思是什麼?豐饒嗎?”你自然在他話音落下那一刻便警惕起來,職責使然,你無法對生命的奧秘五個字視而不見。
對方話語間透露出的神秘,像在刻意勾起你的好奇心。
“當然不是,我的女神。我怎麼敢在巡獵的地盤上宣揚豐饒呢?”哈裡特笑了,一種興味盎然的、裝模作樣的淺笑。
他仿佛認為你的警惕心不合時宜,因而感到了一絲荒唐,仿佛又覺得你的反應實在有趣。
但無論何種,你都深感不适。
“我想這件事要先從宇宙的法則講起。”
哈裡特擡起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臉。手臂杵在茶桌上,滾燙的茶水在茶盞中輕輕晃動、沒有落下桌面,袅袅煙霧遮住他半邊眼睛。
但他的目光越過水的面紗,始終落在你身上。
其實他相貌英俊。可你認真、仔細地觀察他的五官,隻産生了一種荒誕感——像水中映月,鏡中觀花,真實被虛幻掩蓋了,鮮紅的假象自他瞳孔處開始蔓延,令你越發沉靜。
“宇宙的法則?”你問。
哈裡特微笑了一下:“是的,法則。這宇宙之中有十六位星神,開拓、毀滅、巡獵、智識、同諧、虛無、存護、豐饒、貪餮、歡愉、記憶、純美、繁育、神秘……以及,均衡。”
這時,他笑出聲音來,仿佛真實地被這十六位星神取悅了。
“均衡,才是虛數的法則,刻入生命的骨髓。隻有博弈者在天平一端放上籌碼時,才有可能交換來他想要的結果。星神也是如此。”
你面上平靜地注視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随後,哈裡特說:“祂們大多行于一途便是在尋找生命的奧秘、意義,踐行使命。譬如豐饒星神,藥師,播撒生機,根治消亡,博識學會的諸位學者認為此命途的意義便是存在。”
你面無表情地接話:“然生命周而複始,幼至老,老至亡,自有規律,這份長長久久的存在不過是打破既定規律的謬誤。仙舟之人,已為求得長生付出代價。”
你說話時,哈裡特始終愉悅地望着你。待你話音落下,他才快樂地表達贊許。
“當然。這就是宇宙的法則:均衡。天才俱樂部的天才已開始慢慢察覺這奧秘了。所有生靈都遵循這法則。我的女神,您也一樣。即便您是脫胎于虛數法則根源的生命,奇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