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在心中埋下顆種子,鄭明珠為自己方才所洞悉的一切而自喜。
可她不知道的是;
這世上有一種人,他柔和謙卑,軟泥般放低自己,毫無底線地包容。直到你再也受不了其他任何人,心甘情願地蜷在軟泥中,被緊緊包裹。
再想出去,軟泥卻早已幹涸,堅固無比。
常年做木工的活,蕭姜的手活絡而迅速,三兩下,幾顆胡桃仁便完整地躺在盤中。
鄭明珠随手拿起盤中胡桃仁,放入口中,目光仍是落在男子身上,暗自打量。
半個時辰過去,幾人沒尋什麼其它的樂子,隻在書閣中等待。偶爾蕭姜與鄭蘭二人會談笑幾句。
外殿大監高聲通報,晉王、陳王祭祀禮畢而歸。
簡宴總算開始。說是為祝蕭謹華分封蜀地,席間卻全無輕松喜悅之氣。
心心念念的皇位飛了,誰能高興起來。這一點,鄭明珠倒是能理解蕭謹華一二。
開宴一刻鐘,蕭謹華全程闆着面孔,興緻缺缺。她敢打賭,若這簡宴不是鄭蘭所邀,這人準會大發雷霆。
“三哥哥,兩月之後你便要啟程去蜀中,山高水遠,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我雖為你高興,卻也不舍離别。”鄭蘭舉起酒盞,緩步來到蕭謹華身側,言語中盡是傷感之意。
聞言,蕭謹華面色緩和不少,亦舉杯飲盡。
連“殿下”也不喚了?
鄭明珠覺着今日沒白來,學到不少好東西。她側目,看向少言少語的蕭玉殊,心道:
喚什麼,六哥哥?
蕭玉殊為人雖溫潤有禮,卻也是外圓内方,未必吃這一套。
鄭蘭平日裡在他面前,也是規規矩矩,沒有逾越。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慶宴結束,鄭明珠未曾與衆人寒暄,便匆匆離去。
方才貪杯,多飲了幾盞酒。待手臂細癢,撲了一層紅疹,才意識到自己飲的是桂花釀。
她碰不得桂花。
狹長夾道中,少女的影子被拉長,有人在身後亦步亦趨,與影子保持幾尺之距。
“跟着我做什麼!”鄭明珠倏然轉身,橫眉冷對。
她對這腳步聲熟悉,早知是蕭謹華,隻是不願同這人說話。
渾身發熱細癢正是煩躁的時候,此處又沒旁人,她也不用留着情面。
“兩月後,本王啟程去蜀中。不能瞧見你日後登高跌重,心覺可惜,趁現在多看兩眼,不行嗎?”蕭謹華抱着雙臂,踱步上前。
鄭明珠故作訝異,聽見什麼笑話一般,道:“登高跌重?”
“是啊,我尚且還有向上爬的機會。而你,陳王殿下,此生蝸居巴蜀,去做快活神仙吧。”
“方才席間,你有意讨好,晉王可曾看過你一眼?還是别白費功夫了。”蕭謹華接着道。
“不勞您擔心,我自有手段。”鄭明珠狠狠瞪這人一眼,轉身離去。
待少女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蕭謹華才緩步轉身,擡眼望着西蜀方向。
是,鄭明珠手段如何,他還能不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