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就是被揍,遲離也絲毫不服軟,更是硬氣的很,哪會這樣。
“遲離,”岑宵緊緊拉着他,在黑霧裡他的目光幾乎決絕的讓遲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後怕。
“這是邪靈的氣息,有人故意将此散落在東海,你帶着幽靈草先行離開。”說話間,遲離手心中被強塞進一個錦囊袋子,他無論如何推托,他爹的力氣始終是比他大,怎麼都不能改變分毫。
遲離連聲音都啞了:“那你呢?”
讓他帶幽靈草離開,岑宵心中已是清楚,此處的邪氣絕非是偶然,他從未有過的肅然,沒想到盡是給了遲離。
“不用管我,待我送你出這地後,記住無論如何也要将幽靈草平安帶出,親手帶給陵光神君,并告知他,幽靈草靈根已修複。”
這下換作是遲離反手緊緊拽住岑宵袖口,他懇求着:“爹,我們一起離開。”
“邪氣與邪靈相輔相成,有人在借助東海行宮推動天河内的邪靈,想讓水鏡的橫生地得到沖撞破壞封印。”他不能走,岑宵擡手碰了碰遲離的頭,“此地是東海,若讓邪氣盡數流竄出,屆時海域将會是下一個鬼城。”
就如啟東,生靈死傷無數。遲離隻覺得手中的錦囊有千萬般重,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到窒息,邪氣散在海域内,衆多海族獸皆會遇難。
遲離已經知道不能改變什麼,所有的惶恐讓他不能自已。
岑宵是神,他不會棄這海域生靈不顧。
一股力聚在掌心,岑宵就這麼望着遲離,仿若這就是最後一眼,他喃喃道:“真可惜,不能見到你日後成神的樣子了。”
作為父親,他永遠信任自己的孩子,就算天庭的神如何說遲離的本領不行,可他這當爹的始終相信,遲離一定可以,他一定能成為萬人仰望的神,一定能鎮守一方,他日後定是會成為下一個風靡神州的神官。
“遲離,往前走,不要回頭。”岑宵将遲離一掌打出行宮,腳底蔓延的黑氣欲要尋着他而去,岑宵轉着手中蕭放在唇邊,腳尖離地,直直升入行宮最為頂端之處。
道道靈流随着箫聲一湧而出,邪氣像是嗅到了極為鮮美的靈體,轉了方向将裡頭的岑宵團團圍住。
那一掌用的極其用力,遲離從沙坑内爬起,望向前方行宮的位置,除了黑氣,那最不顯眼的地亮着綠色流光,幾乎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方才被邪氣腐蝕的地,草木不生,此刻已經重新被他爹的神力所洗滌,就連那些水族獸身上的紫青斑駁陸離的東西也在一點點順着脖子往下消失着。
遲離鳳目上染了層霧,他拽緊手中錦囊,絲毫沒察覺到身後湧來的危險。
正當那憑空而起的匕首以飛快的速度向着遲離飛去,白皮子以此生最為快的速度上前:“遲老大!”
遲離聽到這尖刺的喊叫聲,當他回過身時,那匕首本該直插他身上,卻被白皮子硬生生挨下。
匕首穿過的是白皮子的心口,藍色的液體順着匕首流進沙土中,遲離慌亂撚了道雷咒狠狠将匕首打落,周遭什麼都沒有,這憑空而來的利刃從何而來?
那一刻白皮子竟化了形,是個臉上有着藍色波紋的半大小夥子。
也在此刻遲離完全将那懼電流的恐懼抛之腦後,他匍匐在地,顫抖着将流了好多血的小白扶在懷中。
指間靈流順着小白額間傳入,不知過去多久,興許連遲離自己也沒注意,那些靈流如同灌進了不見底的窟窿中,他發着顫,一遍遍說着:“我行的……我可以……我能救你的。”
白皮子艱難擡手将遲離灌進他體内靈流的手指握住,他有些欣喜:“我化形了……”
獸化形無非就是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天賦頗高修出人形,第二種則是現在這樣,将死時的應激性巧合下化形。
遲離想掙開那阻斷他繼續傳入靈流的手,他幾乎是吼了出來:“為什麼要擋那東西?!”
該被刺的是他才對,小白卻毫不猶豫就這麼擋在了他身前,他該怎麼辦?靈流不管用,不論輸入多少都沒用。
“我有沒有……說過……”小白氣息漸漸變得微弱,他斷斷續續道:“遲老大,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從多久以前開始,他就認定了。
“……”遲離雙目中的霧氣終于成了形,一點點砸在他身上,“……别說了。”
那樣的無力,怎麼會變成這樣,分明在半個時辰前他們還在有說有笑,整個行宮也都安然無恙,他的阿爹還在行宮裡生死難料,現下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也為替他擋刀。
“别……别哭。”小白擡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痕,露出涼涼的一笑:“遲老大最勇敢……最重情義……我也不該……不該拖你的後腿……”
那聲音幾乎低到需要遲離彎下身子,湊近了才能聽清的地步。
不該是這樣,遲離絕望道:“小白,不是這樣的……”
他語無倫次,已經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懷中化形的海族獸撐不了多久,待到血流盡,他就死了。
遲離隻恨這時的自己太過于軟弱無能,他要是出生再早些,是不是就能與他爹同進退,是不是就能救這傻乎乎将他當做摯友的小白。
“……好困,”小白半阖着眼,無力訴說:“若是我能像遲老大一樣去神州該是多好。”
他沒那個本事,遲離落着淚,他哽咽着:“别睡,求你,别睡……”
他真的好無力,很早以前,小白就總是說想去神州看看,那曾讓衆生所仰望之地究竟是什麼樣,他好奇極了。
隻是到最後他也沒能去成,他笑的灑脫:“不過沒關系……遲老大去了,我也就去了……”
懷中那最後的溫度沒了,上一瞬還在說着話的人這時已經斷斷續續沒了聲,原還為他擦着淚的手徹底是無力的垂落。
遲離怔愣許久,直至懷中的人消散,他不可置信。
究竟是誰想趁亂置他于死地?
那把匕首上塗抹散魂草!隻要被刺中,以他們的身軀而言,哪怕隻是劃傷一個小口子也就無生的可能,甚至死後連魂魄也會被打散,連鬼都成不了。
是誰會這麼恨他?
那把匕首是從何處來的?遲離從沙土中爬起,踉跄走向那罪魁禍首的利刃前,眸中泛着寒光。
他将其收在囊中,随後就見石耀冀帶領衆數神官趕到。
行宮内邪氣驅散,同時也耗盡了岑宵神力,他被最後一擊猛烈從頭頂灌入,耳邊驚鳴,從高空處一點點化成灰燼,玉白長蕭落地,發出清脆斷裂的響聲。
整個東海邪氣被淨化,連着海域所被邪氣染上的地,那盡數枯萎的樹木也都全活了過來。
仿若什麼都沒發生,可在行宮裡化為灰燼的神在昭告着,方才所曆經的一切。
歸尤巳站在星台上,親眼目睹一顆最為明亮的星神隕落,他蒼白的面容如同如進了冰窟一遭,歸尤巳啞聲宣告着:“重華星君已神隕。”
遲離恨不得此時可以再快些,可無論他跑的多快,他也再也見不到岑宵的身影,有的隻是孤零零躺在地上斷成幾節的白玉蕭。
他顫抖着,連話也道不出,遲離跪在那地間,一點點将白玉碎片小心翼翼拾進手中,随後用力揉進掌心裡,任由那碎片割着他的皮肉,鮮血直流。
石耀冀望着這一場面,隻覺得迎面撞上涼風,吹的叫人直喊疼。可奇怪的是,在這海域内并不會有風。
在場趕到的神官歎息着,悲痛着,可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去寬慰遲離,說什麼“沒事了”的風涼話,那些遲離都不需要。
石耀冀緩緩上前,半蹲在他身旁,“遲離,先起來。”說着石耀冀去扶他,遲離渾噩下不知是何種力量撐着他站起身。
遲離喉中腥甜,什麼話都說不出,一點點恐懼爬席他的骨肉,試圖将他拆分。
“……”石耀冀察覺出他的不對勁,試着喚了好幾聲:“遲離,遲離?遲……”
話未說完,隻見遲離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向後方栽去。
在短短時間内,他先是失去了這唯一的摯友,又是在這短短時間内,那疼愛他,罵責他的父親已經化為灰燼,回歸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