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算不上很久，可卻是讓雲涵真真切切嘗到了怪異之感。

他不知道如今的世道是否還像千年前那般陰晦，也不知遲離這些年經曆了什麼，更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因一朵異花不惜和木擎大打出手。

“彼岸花……”雲涵口中喃喃着這名，腿腳已經不自覺走近了主院，他隔着波光绫模糊看着外院的草圃中盛開了一大片的根草，過道隻留勉強倆人通過的寬度，其餘全被栅欄圍住，而在栅欄裡并沒有栽種奇花異草，全都是清一色的茶葉。

雲涵走到栅欄邊夠着手摸了一把熟完的茶葉子，他心道：“這茶被遲離養的極好。”

可在記憶中的遲離并不喜歡喝茶，他種這些是要販賣給誰？

雲涵胡亂在空氣中亂薅了幾下，他頭一次有着這麼強烈的好奇，每個角落放置雜物的地方都被他找到，這個殿裡都異常安靜，一路摸索也不知道到哪了，身旁傳來幽冷聲：“這是哪來的小瞎子？要去哪？”

雲涵編了個像樣的話來：“餓了來找吃的。”

“真是麻煩。”

雲涵以為這人不會再搭理他，下一秒手中被硬塞了些幹糧。

雲涵手摸着，僵硬道：“謝謝。”

溟尚清四下打量着他，哼道：“你可是這殿中目前唯一能動的活物，現在說謝謝怕是有些早了。”

“活物？”雲涵捏住餅子的手松了些，他問道:“孟章神君不是活物嗎？”

“神君他可算不上。”溟尚清冰涼的指尖飄過雲涵的皮膚，視線模糊卻能憑着第一眼就能瞧出面前人是架骷髅骨，感官和嗅覺也就在這時異常靈敏，溟尚清的手冷的徹骨，與其說是手倒不如說是骨頭。

餅子被他失手掉在了地上，溟尚清見他像是被吓到的模樣，大笑了起來。

他一笑，刺得雲涵耳朵生疼，他冷漠道：“你能收一收聲音嗎？很吵。”

溟尚清被他這鎮定自若嫌棄的樣子傷到了：“看起來小，膽子還挺大。”

雲涵不理會他，溟尚清将寒氣收了回來，不打算逗他，和他說道：“這裡可是禁地，你個小瞎子來這裡幹什麼？”

一聽“禁地”兩字，雲涵第一時間就想到殿内神像地亦或者是遲離養小鬼的地方，這會兒被自己找到，他随便含糊糊弄道：“我無意闖入，隻是迷路想找人問個路。”

“孟章殿隻有孟章一神，你是打算找誰問路？”

雲涵：“……”

他倒是忘了這一茬，于是又道：“我初入神州不太懂。”

溟尚清或許是信了，他兀自坐回冰石上，饒頭興趣盯着面前的人，半響才道：“要不要先在這歇歇？”

這不是詢問，溟尚清移了堆白骨在他面前，朝她吹了聲口哨道：“小瞎子你面前有石頭，可以坐。”

雲涵手微微擡起去觸碰溟尚清說的石頭，還沒碰到就被一股力拉扯了過去，身子尚未直起身就被人從後頸扯住衣服強行站定在原地。

溟尚清見到來人還未做出什麼反應，身體就不聽使喚從冰石上彈起，雙膝跪在遲離面前，“咚”的一聲極其響，把雲涵吓了一跳。

溟尚清擡眼望着遲離，未說出話，衣袖下的手咔嚓一聲斷了的聲音，遲離冷冷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恐吓人了？”

聲音并沒有什麼起伏，溟尚清習以為常将衣袖中的骨頭接了回去，他本身就是一具白骨，沒什麼好稀奇古怪的，遲離給了他靈智，才讓他得以在神州修行，唯一的缺點就是他見不得光，隻得終年待在這冰棺之中。

溟尚清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神君。”

遲離擡手拽住身旁的人道：“木雲淩，新來神州的神裔。”

溟尚清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真是給自己找來了個不小的麻煩。他是沒想到會有神官送這麼小的孩子上神州受點渡。

說的難聽些，這麼小能幹什麼？恐怕今日說的大道理明日轉頭就忘了。

他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神君說的可是真的？”

直至遲離不發一語，他才信了。這才是最可怕的，這孩子貌似眼睛看不見，又如此小，眼前的神君沒有耐心，話絕不說第二遍，日後怕是有這個小瞎子好受的。

一時間竟有些同情這新來的活物，不知道日後還會被折騰成什麼樣，看這小瞎子淡定的模樣顯然是不清楚孟章的為人，要是清楚了會不會拔腿就跑？

他竟還有些期待了。

遲離沒有質問雲涵為何會找到這，他隻淡漠垂眸睨着他，随後道：“人間有祈願，你跟我一同下界。”

“……”雲涵反應過來，他掐住衣領故作身體不适咳嗽了幾聲：“我着涼了，頭昏眼花很難受。”

遲離瞧他這渾身散着熱氣，身體止不住的發燙，顯然是生了病，頭一次大發善心沒為難他。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殿内熟記陣法圖冊外加結界陣法，待我回來就抽背你記得如何。”遲離目光落在溟尚清身上：“從此刻起你每日待在他身邊，若是他有什麼需求，看着解決。”

“我？”溟尚清指了指自己這一身白骨，他見不得光，要是這個樣子出去被其他神官發現還不得把他挫骨揚灰了。

更何況他不是為這個小瞎子效力，他是為了堂堂天庭孟章神君效力，去作為一個瞎子的伴讀簡直浪費時間。

遲離亮出一副軀殼，軀殼上有抑制鬼氣的法器，别的神仙察覺不出。有了這溟尚清便能在這神州光明正大的行走，也不用躲在這冰棺中。

他喜出望着那軀殼，下一瞬遲離将那副軀殼化小轉交給了他，使招道：“若是我回來後木雲淩依舊對這些陣法圖集一問三不知，你就滾去忘川河作養料。”

溟尚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死死盯着手裡的“催命”法寶。

溟尚清還想多說幾句，遲離已經先行轉身走出這冰冷的禁地，溟尚清認命将法寶套在這副骷髅骨上，出去時不斷東瞟西瞟。

主殿前，阮遊甯看見遲離身後的人，有些驚訝：“你的殿裡何時來了這眉清目秀的人了，是剛飛升的神官嗎？好陌生的面孔。”

溟尚清一見阮遊甯便熱情打招呼：“是我啊，醫官大人。”

一聽這聲音阮遊甯驚詫萬分，他上前不停左右打量着面前這有着軀殼的白骨，阮遊甯摩挲着下巴，幹笑了兩聲：“溟尚清啊，你這是哪得到的掩蓋鬼氣的軀殼法寶。”

“有幸得孟章神君看重——”正當溟尚清要開始那最為客套的話術，遲離卻聽不下去，嫌惡心打斷他：“滾。”

阮遊甯視線遊走在他們三人之間，恍然大悟般彎身拍了拍雲涵的肩，鄭重其事道：“小神裔，你可真是好幸運。”

雲涵皺了皺眉往後不着痕迹退開半步，讓落在他肩上的手沒了支撐隻能直起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