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崔相自己也料不到,這看似無懈可擊的局竟從一開始就被人鑽了空子、偷梁換柱。
如此看來,此局蕭甯煜雖不曾真的涉身,但環環皆能見他的影子。工部、朱雀營、風月樓,等等,風月樓?
奚堯突然猛地看向蕭甯煜,“你先前說那南迦國的三皇子每回去風月樓都會喬裝打扮一番,此事你是如何知曉的?若是為了提防崔相而盯上了崔士鴻,你也不可能單憑這麼些日子就能探聽到此事。”
奚堯回京再到赴任京郊四大營統領,前前後後不足兩月,此局也是從奚堯與崔士貞那日比試之後才慢慢布下的,蕭甯煜不可能未蔔先知,那麼早便能注意到崔士鴻,這個崔府裡不起眼的小人物。
奚堯又想到,他回京後蕭甯煜設宴邀請他,那宴也是設在風月樓。
寶華樓,這京城中最為繁華的酒樓,幕後東家便是蕭甯煜;那風月樓,這京城中生意最為興隆的青樓,幕後東家為何不能也是蕭甯煜?
青樓曆來就是最為人多眼雜之地,此地若是作為一個收集各路情報訊息之地,倒是無比合适。
“将軍看起來不是也已經猜到了嗎?”蕭甯煜看起來不太有所謂的樣子,直接和盤托出,“沒錯,風月樓是孤所建,平日主要便是用來搜集一些别處探聽不到的消息。最初崔士鴻能與南迦國的三皇子搭上話,也是風月樓牽的線。”
似是怕奚堯有所誤會,蕭甯煜又補充了一句,“風月樓僅僅是牽線,至于想要将?鳥銅铳的圖紙拿去與南迦國做交易,那是崔相自己的主意,同孤可沒什麼關系。”
其實單就崔相叛國這一事來看,不可謂不令人費解。崔相雖并非良善之輩,但已位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叛國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許是瞧出奚堯的疑慮,蕭甯煜淡淡地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崔屹說到底,不過是一普通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所動搖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這人自負,自以為設下的局天衣無縫,固然不會有所擔心。”
雖蕭甯煜這麼說了,奚堯卻還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是……”
“行了,時候不早了,歇息吧。”蕭甯煜不欲再說,起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奚堯這才意識到已至深夜,看着蕭甯煜自然地朝床榻走去,又想起他們之間的交易,面色一時變得很是難看。
“愣着做什麼,過來歇息。還是說你下午睡夠了?”蕭甯煜看奚堯起了身卻沒有動作,心下覺得困惑,“不困也過來,孤明早還要去上朝,鬧得太晚明日可起不來。”
聽得那句“鬧得太晚”,奚堯的動作更加僵硬了,慢速踱步到了床塌邊卻沒有急着上去,而是先去滅了近處的幾盞燭燈。
殿内一時暗下來,隻剩遠處的兩盞燭燈仍亮着,讓人不至于什麼都看不清。
昏暗的光線襯得那雙綠眸更為明亮了,眸光裡不知何時多了絲玩味,在奚堯滅了燈轉身之際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
“将軍在怕什麼?”蕭甯煜緩緩朝坐在床榻邊緣的奚堯靠近,掌心直接貼上奚堯的腰側,“都要歇息了,将軍怎麼還不寬衣解帶?要孤幫你嗎?”
由于二人貼得極盡,那說話時呼出的熱氣也盡數噴灑在了奚堯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帶着細微的癢意。
奚堯心神未亂,冷冷地側目,“蕭甯煜,你自己不去風月樓挂個牌子還真是可惜了。”
若是尋常人聽了奚堯此話,隻會覺得是侮辱,可蕭甯煜不是尋常人。蕭甯煜非但沒生氣,反而聽樂了,攀着奚堯的肩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還不忘發問,“将軍這可是在誇孤勾人?”
這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沒什麼區别,奚堯頓感無力。
不過話是他自己起的頭,到底順着接了下去,“你覺得是誇贊便是吧,你若真的去挂個牌子興許還能做到花魁。殿下這般感興趣,何不自己去試一試?”
蕭甯煜将奚堯的一縷發絲捏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問,“若孤真的去挂個牌子,将軍會點嗎?”
奚堯默了默,其實二人都知道以他的品行,根本不會踏足這風塵之地。
反正隻是那麼一設想,奚堯索性半真半假地回,“應該不會點,但若是沖你的美貌,興許會送你一斛明珠。”
蕭甯煜沒料到奚堯會這般回,說不上是驚訝更多,還是喜悅更多,眨了眨眼,“将軍大氣。”
“不是說明早還要上朝嗎?睡吧。”奚堯不欲再多言,迅速脫去外衣上了床榻。
蕭甯煜單手托腮,好笑般瞧着奚堯,“分明是将軍自己半天不上床,怎麼還說起孤來了?将軍方才都想了些什麼,不打算說給孤聽聽麼?”
奚堯這才意識到蕭甯煜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又羞又惱地瞪了人一眼,将被褥用力地扯過來,“什麼都沒想!”
手卻被蕭甯煜更快一步抓住,連着身子都被半擁在了懷中,再度對上那異常明亮、好似鬼魅的綠眸。
“奚堯,你身上傷還未好,孤沒那麼禽獸。”蕭甯煜淡淡地解釋,“那些事,待你傷好了再說。”
奚堯将自己的手從蕭甯煜掌心裡抽出來,沒什麼好氣地回,“這話你要是在昨夜之前說,我還能信上幾分。”
“啧。”蕭甯煜輕啧了一聲,可緊接着又打了個哈欠,一下子氣勢全無,瞧着是真困了。
事實上蕭甯煜也确實困了,躺下沒多久便睡了過去,隻手腳不太老實,将奚堯整個人都纏緊了,掙也掙不開,還平白出了一身汗。
說來也是奇,奚堯已許多年未睡出汗過,手腳更是不曾這般熱。此前,他因常年處在苦寒之地,大小傷病還不斷,難免虧了身子,每每入睡手腳冰涼得不像話。
可蕭甯煜的身體燙得像團火,輕易地就将奚堯手腳都捂熱了,連胸腔的位置都像是被塞進了一團火,燙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