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太子生辰宴。
承瑞宮裝飾煥然一新,大設宴席,宮内外共設四百二十八席之多,不僅有文武百官進宮祝賀太子華誕,更有他國使臣前來獻禮道賀。
此回太子生辰宴皇帝似乎有意大辦,不僅宴請衆多臣子,宴席各處更是極盡講究:
隻見殿内長桌兩端各擺一隻紫金釉雲紋花瓶,瓶中皆插鮮花;桌上餐具皆用金碗、金盤、金筷,且每桌有一紅漆木盒用以盛放賞賜之物;吃食更是精緻奢侈,光雕花蜜餞便以高足碗擺了九隻之多,更有冷膳、熱膳共三十六品,其中有鮮羊腿、三脆羹、鴛鴦炸肚、鮮蝦蹄子脍等佳肴,就連點心亦擺了八盞。
樂府為此次生辰宴更是提前一月就做了準備,編了好幾支新曲與新舞。可這第一支曲已然吹奏許久,衆人卻遲遲未見太子身影。
東宮。
按規制,蕭甯煜今日應着衮冕九章。冠九旒冕,九旒冕玄表纁裡,前後各垂九旒,旒五采,玉十二,珠五。以玉衡為冠,黈纩充耳,冠插玉簪,綴有朱纓;着玄衣皇裳九章,以金線繡有雙龍在肩,高山在背,火、華、宗彜在雙袖,藻、粉米、黼、黻在裳。更有大帶素表朱裡收于腰間,同裳色蔽膝護于膝上,佩以大绶四采、玉佩兩組、素紗中單等。
可謂是從頭至腳無不裝點,盡顯華貴雍容。奈何還沒等這套繁瑣裝扮穿戴完,蕭甯煜就耐心告罄,面沉如水。
賀雲亭進來時,小瑞子正誠惶誠恐地半跪于地替蕭甯煜戴玉佩,瞧見賀雲亭就像瞧見了救星,手腳麻利地快速戴好,便急急忙忙退下了,生怕再晚一步就要便會挨他主子一通訓斥。
蕭甯煜煩躁地扶了扶沉甸甸的冠冕,心情欠佳,冷冷瞥向賀雲亭,“有事?”
自然是有事,否則賀雲亭也不必在宴席開始前,還特意繞路來東宮一趟。
“殿下,近日風月樓附近多了些行迹古怪之人。臣瞧着,似乎是在探查什麼。”賀雲亭言辭謹慎地彙報。
風月樓雖說這些年做事都幹淨利落,不留痕迹,但也難免會沾惹上一些麻煩,蕭甯煜對此見怪不怪,隻問,“誰的人?”
“似乎是崔将軍派的人,不過他們查的倒不是風月樓背地做的那些事,而是明面上的那些。”
這才是令人費解之處,風月樓是京都最大的一家青樓,明面上做的是那皮肉生意。崔士貞好好的,查這做什麼?
蕭甯煜聽後若有所思,食指微屈,抵上拇指戴着的玉扳指,淡淡地問,“具體都查了些什麼?”
“查了風月樓中除了姑娘們,是否還養了小倌,還查了殿下每月去風月樓的次數。”賀雲亭分明已然猜到了崔士貞的意圖,卻好似不敢确信一般,“殿下,他這是何意?”
蕭甯煜轉了轉玉扳指,冷笑一聲,“你說呢?”
還能是何意,無非是想要找到能夠坐實他蕭甯煜有龍陽之癖的證據。奈何這樣的證據自然不會在風月樓中,崔士貞就算想尋也是尋不到的。
“風月樓裡可有他要找的?”蕭甯煜看向賀雲亭。
賀雲亭心領神會,連忙道:“有一少年,長相白淨,十三四歲,是半年前從人伢子那瞧他可憐買回來的,如今就在樓裡做點端茶倒水的活計。”
“十三四歲?聽起來怪畜牲的。”蕭甯煜眉頭一皺,“太小了些,就沒别的可用了?”
半年前奚堯尚未回京,蕭甯煜那會兒也不見有這方面的癖好,賀雲亭哪能未蔔先知想到這一出,如今也不過是趕巧了,否則便是一個可用的都沒有。
“虛歲十五,也不小了。”賀雲亭回是這麼回,心下想的卻是:蕭甯煜對奚堯使的那些手段,不也沒強到哪去麼?
“罷了,就先這麼着吧。”蕭甯煜沖賀雲亭揮了揮袖子,“他們忙着在此事上多費些神更好,如此便抽不出精力去管旁的事了。”
“殿下說的是。”賀雲亭颔首。
說到這,小瑞子突然從殿外進來,報了一聲,“秉殿下,奚将軍來了。”
聽到奚堯來了,蕭甯煜立刻催賀雲亭離開,“行了,你先去宮宴上吧。”
剛用完就被下了逐客令的賀雲亭頗為無語,卻也隻敢在心中腹诽,表面還是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甚至不忘提醒蕭甯煜别耽于情愛,苦口婆心得如同一位在被妖妃迷了心智的昏君耳邊冒死觐言的忠臣。
果不其然,他挨了蕭甯煜一記冰冷淩厲的眼刀。
奚堯踏入殿中,正好與賀雲亭錯身而過,腳步微頓,與其互相問了聲好,這才擡起眼往殿内走去,猝不及防被一身華貴服飾的蕭甯煜晃了晃神。
蕭甯煜的長相一半随皇帝,一半随他那位異族的母後,眉眼深邃,輪廓淩厲,俊朗而矜貴,昳麗又桀骜,平日裡就能輕易讓人移不開眼,今日在一身華服玉飾的映襯下,更顯出十足的張揚肆意,祖母綠的眸子深而沉地泛着幽微的光,侵略性更為濃烈。
奚堯目光滞了片刻,很快與他錯開眼,“我來是想問問之前托你查的事,有消息了麼?”
蕭甯煜聽完他的話,唇邊的笑意頓收,“你來,就是跟孤說這個?”
“自然……”奚堯瞧見蕭甯煜不佳的面色,到唇邊的話又轉了個彎,“自然不光是為了這個。”
“哦?”蕭甯煜臉色稍霁,“那還有什麼?”
心中想着正事要緊,奚堯思來想去得了一句應當不會出錯的話,輕輕道,“來提前給殿下道一聲賀,祝殿下生辰喜樂,萬事順遂。”
聽了這話,蕭甯煜唇角情不自禁翹起,很快又不滿地看着二人之間的距離,“奚堯,你祝賀隔那麼遠祝賀?誰知你是不是真心的?”
奚堯拿他無法,隻得上前幾步,朝蕭甯煜走近,剛走至跟前就被蕭甯煜摟着腰攬至懷中貼近,眼前光線忽的一暗,被蕭甯煜壓下來的身形遮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