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内分散地舉起一雙雙手。

“不是首爾本地的?”

幾乎是九分之一的手都舉了起來。

顧亦纾看着那一束束光斑映照下的亮得驚人的眉眼，胸腔中那種潮濕的發癢的觸感滿滿漲上來，鼻翼也好像有了溺水感。

她握緊話筒，漂亮的神态在燈下璀璨奪目：“看到大家要來見我的信息，看到大家聽着一些歌也會想到我，所以準備了這個。”

“經常會想Aurora們會像我想你們一樣想我嗎？隻要有一點就好。”她将兩指相觸，撚出肉眼都無法辨清的距離，“可是看到信息才發現，在Aurora眼裡，我們的位置好像是颠倒的，你們隻要我有一點點想你們就好。”

“隻是這樣怎麼就可以滿足呢，各位？”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對于偶像來說，演唱會是與粉絲見面的最夢幻的時機，他們甘願奉獻熱血、汗水以及淚滴的舞台與音樂，在此刻也傾數奉獻給讓他們如此閃耀珍貴的粉絲們。

可粉絲不是。

品牌站台、商業路演、握手會、節目觀衆……甚至是偶遇，每一個都是相見的機會。

即使是這樣，也總有些人等不到這個機會。

演唱會這場戰役從官宣場次信息的一瞬間打響，各種準備進行搶票是子彈裝膛，然後是安排時間、路途、旅店及空閑時間與偶像有關的規劃攻略，來到場地還有打卡應援、購買演唱會周邊，經過漫長時間的排隊，看着幕布拉開，燈光四射，音樂驟響，這是接下來最美好的兩個半小時的開端。

然後，他們一直炸開煙花的心情滿滿堆疊至高潮，又無奈地随着時間的流逝，緩緩墜下。

要來見你了……

而你或許都不曾記得我的臉

——我們之間竟是這樣苦澀又珍貴的關系。

“因為Aurora的各位，所以我也變成了這樣，聽着歌更加知道原來大家是這樣愛我，即使有好多好多未曾謀面，或者還沒有具體記住的Aurora。”

“其實我想說，我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這樣聽着一些在寫我們的歌就自然地想到各位，看到那樣美麗的詩集就來分享、形容各位。

“做像你們愛我一樣以同樣的重量愛着你們的人。”

“你已經這麼做了！”前排一個女孩子超大聲地哭喊着，不少人應和着。

“原來在大家心裡我已經這麼做了嗎？”顧亦纾捂住嘴巴，她袒露出的眉眼在笑，她要掩飾她的嘴巴也駛往了同樣的方向，搖搖頭道：“做得還不夠。”

台下一片輕晤慨歎，有些淚水像素奚歐尼一樣豐盈的女孩子眼睛已經紅紅的。

微末冰涼蜿蜒而下，随着淡淡斑駁脫落，顯露出那顆灼熱的真心來。

“下面，我想為大家帶來《飄洋過海來看你》和《多遠都要在一起》。”

“不要哭哦。”

說完，舞台黯滅。

滾燙氣息貼近耳膜，抒情得讓人想要流淚的前奏音樂最先登場。

漸漸地，一顆顆馳騁在自身航道裡的各色星球像宇宙最初破開混沌那樣，星點炸開，然後飄浮在整個場内，緩緩地移動，每一顆都散發着夢幻的色彩，上面還有很多語言文字。

許南珰透過鏡頭，第一次像天文學家一樣去窺探這些星系的曼妙，受母語的牽系，她命運召喚般地看到了很多中文的留言。

每一顆，或大或小，或斑斓淡然，都有一則留言。

【靠近你是靠近痛苦，遠離你是遠離幸福，所以我駐足——To 纾】

【-對 wuli Calli的喜愛到什麼程度呢？

-是喜歡到溢出來的程度

這是16年和Stacy中國芭莎站台活動時的簽售對答，現在是17年3月，我還沒有親自見過你，纾纾。

喜歡這個人到什麼程度呢？

喜歡到聽着歌就像洩了洪一樣止不住地想你。

從來沒有閥門，我從未停止過想你。

——五月天《突然好想你》】

【我是來自極地的企鵝，Calli小姐在我的心裡開了一座花園，我是唯一的來客。】

【什麼時候會回國參加活動呢？纾纾你知道的吧，我們在日思夜想地盼望你。】

【顧亦纾是我的首爾夢，就像是蓋茨比中的綠燈塔，遙遠到無法觸碰，卻又始終閃耀着，是一個不會破滅的夢想。】

【我常常想問，Calli會知道自己這樣一位流行巨星，改變了多少人的生命軌迹嗎？親愛的，我隻能告訴你，我是其中一個，我終會走過你走過的路，然後與你相遇。

後補：2017.10.25

Calliope，我即将到達目的地。

我要來見你了】

還有很多其他語言的，内容不相同，情感色彩卻是一緻地濃厚熾烈。

寫出這些的是他們，而現在面對這些，面對和自己相差無幾的内心活動，哭泣不成聲的也是他們——這樣美好的，珍貴的他們。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的來看你”

“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複練習”

背後的主大屏像老電影一樣裝上條帶，然後就孜孜地倒轉時間，簽售會、見面會、演唱會，是每個可以見面的瞬間。

顧亦纾一瞬不瞬地看着這片因為她而生的藍紫色海洋，心裡的氣泡如同團成的光暈，翻滾脹大，蓦地在探向邊界的瞬間破裂。

Aurora們會知道嗎？

他們的每次見面，她也會緊張，也會努力地做準備。

愛Aurora這件事本身就需要反複練習。

“言語從來沒能将我的情誼表達千萬分之一”

“為了這個遺憾我在夜裡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她其實是個很不擅長交際的人，偶爾也困于嘴皮手段，說得很少，所以要做得更多，顧亦纾時時這樣督促着自己。

“望着你遠去我竟悲傷的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裡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

畫面開始挖掘出不為人知的視角，黑色的幕布裡，她就藏在那裡看着人席拉長成塊，然後凝結變短；拍攝場地外圍開始清人時，她就趴在小窗戶那裡看着人們漸漸離開。

她也在看他們的背影。

她也在一次次地感受着分别與遠去。

兩首間歇中間，顧亦纾道：“會見面，就會分開，但是我們多遠都要在一起。”

“想聽你聽過的音樂

想看你看過的小說

我想收集每一刻

我想看到你眼裡的世界”

追星人的熱愛何其偉大，TA會愛你的明媚，也會愛你的憂傷；TA會千方百計地理解你的别扭，也會驚喜地挖掘你内心的小傲嬌。

TA不隻隻看到了你，TA更要感受你。

“愛能克服遠距離”

随着台下驚喜的歡呼，大屏鋪開一張地圖，一條條路線随着标注的公裡數亮起，韓國國内的地區，附近的中國、日本，再遠的美國、歐洲。

它具體到很多地方，具體到姓，具體到在座的每個人。

她高吟着，這些可怖的數字仿佛也隻是數字，然後環行過整顆漂亮的深藍色地球，地面線性相交，勾勒成一個大大的愛心。

“多遠都要在一起”

因為自己性格的原因，顧亦纾是不适合作為粉絲那樣很炙熱、長久地熱愛，因為不能把自己完全寄托于另一個人，甚至會很理智地剖析，想着其實是完全不認識不熟悉的人，因此也就不會輕易地交付心意，即使是這樣的方式。

但是作為愛豆，卻收到了這樣自己無法做到但被無私給予的愛意，所以想要很好地回應，很好地和大家回答。

雖然不适合追星，但是很适合愛人，顧亦纾對于這個還是有些慌張無措，但她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愛Aurora的大家是很刻骨銘心的基因。

所以，都不要離開我的愛裡。

這是整場最頂尖的高潮，然後顧亦纾宣布了從去年solo出道粉絲們便一直争論不休、花樣百出的粉絲名與應援色。

“大家有很多建議與想法，因為無法順應每一個心意，所以就按我自己的心意來吧，因為我喜歡大家就會喜歡的吧？”

顧亦纾挑挑眉，那鑽愛意空隙的靈動讓人呼吸一窒。

場内人自然聽她的，“不過，我覺得大家也會喜歡的。”

“就叫Callis，一聽就是我的你們，對吧！”她有些得意揚揚。

“call代表召喚，calli具有愈合組織的延伸意義，Calliope沒有這些。”

不同于尋常韓國藝人的拉丁藝名取法，GP的每一個名字都有着深度的含義，也都是正宗的英文名。

Calliope在古語中是“美麗的聲音”，這是SM對顧亦纾最初也是最明顯的特征印象，也是古希臘九大文藝女神，主司雄辯與史詩，象征着文藝領域的頂尖地位。

事實上，迄今為止，她真正做到了古希臘女神Calliope，并為其賦予了自己的内涵。

她讓GP，讓自己都成為一部史詩，以及關于她的事實遠勝于雄辯。

“但是Callis有，是可以讓我愈合的，是召喚就會應答的Aurora(救贖)。”

“我們試一下?Callis?”

“呐——”

“撒浪嘿呦，Callis。”

“撒拉嘿喲，wuli 最珍貴的Calliope。”顧亦纾點了個贊。

巨大的對答回蕩在場館内，每個人都是發自心底得喜悅，幹柴烈火得好像扔了把焰火到甘草堆上，一路燒到天際。

“顔色是wuli GP藍紫色漸變的藍色，非常漂亮。這樣感覺不用再造另外一個應援棒，直接就可以滿足。”

那一副省勁偷懶的小模樣又讓粉絲們情不自禁感到可愛，又滿足。

也希望blue，因為Callis與衆不同的藍海，就不再是憂郁大過藍天的含義——這是顧亦纾瞞下的，第三重含義。

最後，是徹底的完結。

有不舍，有留戀，卻沒有遺憾，沒有可惜，所有人都抱着未完待續，再有新篇的态度追更，開始新的期待與許願。

唯有站在高台的那人，抱着不要結束的乞求，希望這晚的夜可以再長一點。

“成為現在的Aurora或Callis，有哪些是天然存在的，哪些是自己在人生路上獲得的，又是否有一些是因為我而帶來并溶解在大家身體裡的呢？常常會這樣想。”

顧亦纾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浮了層淺淡光色的精緻小臉認真的樣子直擊人心。

“大家有因為我變得幸福嗎？還是糟糕呢？”

底下一股腦地happy，幸福的字眼扔上台，生怕慢了一秒反應，顧亦纾放心地按按胸口，低低地笑了聲，“托大家的福，我也變得更幸福了。”

“看了天氣預報，明天會有很閃耀的太陽，但是最閃耀的是今晚的月亮。”她指指頭頂。

“一位中國的詩人曾說，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髒叫做月亮，這月亮主要由你構成。”她覺得這句有些過于文藝，而因為飯們聽她為他們讀詩而感動，所以強忍着莫名的肉麻害羞繼續道，“我想說，于我而言，你們就是月亮，最閃耀的就是你們。”

人們在歡呼，世界在尖叫，顧亦纾溫柔地微笑。

她可能終逃不掉朝生暮死的那一天，但她永不會忘記最閃耀的——月亮。

往後餘年，不論是GP、Calliope本人開演唱會，或其他藝人們進行演唱會安排，人們都會提及2017年，那兩夜的場次，口口相傳的記憶，在互聯網中自發地傳承。

就像是四通八達的道路，但條條通羅馬。

【Autumn：Seoul Dream】——不是在夏天般熱戀期後，就仿佛進入了兩相平靜的秋，不是比熱戀更讓人心曠神怡，褪去潮漲溫熱的泥土的秋，不是厚潤紮實，安全，美麗，通向未來的秋，是已經接近冬涼薄的秋日，也是望着冬所以來到的秋日。

是遙望着死亡末日的悲歌，那是永不墜落的羅馬。

人有時還不懂得時間的微妙。

它不是隻會流逝，還會回卷，像漲潮時的浪。

但人總要為自己的未知而付出代價，就在流逝或回卷後，或許相安無事，或許會痛到迎來新生——完全抛棄過去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