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覺得有些不适,秀緻的眉枝也輕輕凝起,此刻竟有些不願與绯卿那帶着挑釁張揚的視線對上。
這樣一個姿容絕色的女子,遭遇過什麼,甯頌微不敢去想,甚至在内心深處,生出了一絲連弑父之仇也不能掩蓋的憐憫。
這幽涼空曠的廳堂遽然變的逼仄壓抑,甯頌微看着屋子内的一個空曠角落,不耐道,“就别繞彎子了,本郡主今日來此的目的,你們想必都很清楚,願意說我便洗耳恭聽,不願意說,我便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绯卿見她态度冷漠口吻更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了,郡主仍是未能學會求人時要服軟的道理嗎?”
“求人?”甯頌微轉着手中折扇,視線輕描淡寫掃過坐在主位上煞有介事的兩個女子,哂笑一聲,“蒼朝是我朝上賓,遠來是客,禮待你們是禮部和朝廷的事,同本郡主沒什麼關系,不過太妃不請自來我東朝國都,可有國書事先上表?過關入城,可曾遞上通牒?”
主位上的兩個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原本臉上勝券在握的笑已淡去許多。她們自以為是甯頌微迫切要從绯卿哪裡求得真相,主動權在自己手中,但她們不知道的事,不論是從前的甯頌微,還是如今的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受人威脅。
威脅她?甯頌微唇邊笑意微涼,看着蕭月婵的婢女腳步穩健的端着沏好的熱茶走了進來,青蔥素指放在座邊小幾上輕敲了敲,那婢女便走過來替她手邊的空杯斟茶,“我朝陛下那日在行宮駕崩有疑,今日刑部還着意本郡主,若發現任何蹊跷,都要及時禀報……”
蕭月婵一怒,拍案而起,玉指顫抖着指向甯頌微,“甯頌微!你休要胡亂攀扯,夕顔不過近日才入城,三月之前的事與她有何幹系?!”
正在斟茶的婢女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茶盞便打翻在桌上。水瞬間漫過甯頌微的指尖,灑在她裙身上,灼燙至極,她輕“嘶”一聲站起身來。婢女忙放下茶壺,從腰上拿出手帕去擦甯頌微裙上茶水,口中恭敬賠罪,“郡主恕罪……”
绯卿一言不發仔細端詳着甯頌微的一舉一動,此時自然未錯過,她臉上稍縱即逝的冷蔑笑意。
她心叫不好,手腕翻轉,彈出一枚銀針,刺向的自然不是甯頌微,而是正在替她擦拭裙擺的那個婢女。
堂中響起不大不小“叮”地一聲,那柄一直捏在甯頌微手中,平平無奇的折扇陡然張開憑空截住銀針,皓腕借力還力,接着,那銀針便徑直橫刺進了绯卿和蕭月婵兩人中間的那張木桌上。
甯頌微慢條斯理的收回折扇來,扣緊那婢女的脈門令她動彈不得站在自己身後,眉眼彎彎,漆黑的眸子黑白分明似有沉月,望着绯卿,“怎麼,太妃娘娘想殺人滅口?”
“你何時……?”绯卿驚疑不定地看着甯頌微,世家小姐會馬術射箭并非奇事,所以她與蕭月婵都以為,甯頌微并不會武。
這場對甯頌微來說,看似被動的談判,主動權已盡數掌握在手中。
蕭霁察覺到室内不尋常的動靜不太放心,還是向正廳走來,剛邁過門檻時,便聽到甯頌微漫不經心的口吻,“人證已經在我手中了,诏獄之中,想要什麼樣的供詞沒有,現在,願不願意說,就看太妃娘娘想不想活了。”
绯卿仍是不肯就此認栽,還想反駁幾句時,甯頌微折扇抵在下颌處,神态嬌憨無邪,“啊,對了,你是不是想說蕭霁會幫你離開?若他幫你,我便将他一同送去诏獄,本郡主勸你别心存僥幸。”
蕭霁腳步頓住,蕭月婵和绯卿皆看到他此刻幽幽擡起的眼眸中,那陰鸷玩味的冷笑。
他唇角勾起漠然弧度,索性不再往前,抱臂倚在門邊。
绯卿咬牙切齒,不解恨地看向蕭霁,“你這樣幫她,她卻隻是在利用你!”
蕭月婵直勾勾地盯着甯頌微的神情,想從中瞧出一絲慌張的端倪來,可她眉眼帶笑波瀾不驚,顯然早就知道蕭霁就在身後聽着。那她說的這番話,到底是在警告夕顔,還是在警告蕭霁?
蕭霁隻懶散開腔,“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該說的話都說了嗎?”
绯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這個兄長,她從小就仰慕在心的男子,幼時如天神一般一直護着她,在數年重逢後卻判若兩人的哥哥。
她顫抖着閉上眼,終是妥協,“好,若你想知道當年刺殺的真相,那你與我獨自去後堂,我當面和你說。”
美人凄楚,神情是何等的我見猶憐,甯頌微瞧見都不由心神一攝,晃神了一刻才道,“帶路吧。”
绯卿轉身向後堂走去,甯頌微松開被她扣在手中的婢女,那婢女驟然被松了桎梏,腿一軟就跌倒在地上。甯頌微轉頭看了一眼蕭霁,他逆着室外的澄淨和軟的日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