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婵此刻也得了自由,揉着手腕一步一步走到監斬台前,“本宮是女子,不該承帝位,但也不願看父王舍命打下的江山落入一個混淆血脈之人手中。”
方才還大聲斥責甯頌微的這些大臣們,此刻卻面面相觑,神色猶疑,顯然,他們同蒼朝百姓一樣,對蕭月婵更為信服一些。
便是手持兵刃的禁軍,也都不再如方才那樣堅定。
甯頌微看時機差不多了,便不再桎梏着蕭辰。她手指一松,蕭辰便身體一軟,連滾帶爬的跑去了跪地的大臣身邊,手胡亂指着她們幾人,“這些亂臣賊子,都,都給朕拿下!”
蕭月婵冷笑,“我看誰敢?!”
此言一出,剛剛舉起兵刃的禁軍又退縮了。蕭月婵手指向那早已面如紙灰一般跌坐在地的老朝臣,“張大人,本宮問你,方才青陽郡主所說之密辛,是否确有其事?!”
那老頭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個字。蕭月婵又看向另一個老朝臣,“李大人,你說呢?!”
被指明的那個李大人身子抖成了篩子,“這,雖有此事,但,但,但,岐黃之術博大精深……興許,興許先皇也曾治好也,也說不準……”
“好!”蕭月婵似是早有所預料,“你們幾人,以為當年的老太醫死了,便無人能為此佐證了是嗎?本宮之所以請勇毅侯來幫忙,便是知道,你們盯着本宮及門下之人的一言一行,但幾位大人,不會當真以為,你們做的滴水不漏吧?”
不用蕭月婵特意指出哪幾人,從各人的神态之中,便已能猜到些許端倪。
“蕭辰生母雲氏與奸夫苟合,生下蕭辰,想殺了知情之人母憑子貴,于是,奸夫被流匪殺害,劉太醫暴斃于家中,可她沒想到,奸夫隻殘沒死,而劉太醫雖死,卻早有察覺,留下手書醫典交予信賴之人,那醫典之中,對父王的病情描述詳盡。”
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蕭辰都似是被蕭月婵的話吓呆了,“你,一派胡言!”
蕭月婵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大理寺常大人何在?”
“微臣在。”
“本宮所說之人證,物證,以及相關的一應證據,今日晚些時候,會一應交予你手中,蕭辰血脈不清之事,就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共審理,務必盡快給本宮,給蒼朝百姓一個答案。”
“是!”
蕭月婵掃了一眼亮着兵刃的禁軍,“若本宮今日所說之事有假,無需你們動手,本宮必當自戕于鳳翔宮!至于蕭辰口口聲聲所言本宮與勇毅侯謀權篡位,更是子虛烏有之事,他手中的那些證據,大理寺可曾審過?”
方才那名接旨的官員立即道,“未曾,陛下……額……未曾交予三司審理。”
“蒼朝律法,若如此兒戲那日後如何在百姓心中立足?!要你們這些朝臣又有何用?!”
甯頌微撇嘴,一想便是,若要經過三司審理,必然不會這樣快就下了斬令。
“那……長公主,如今,這該如何處理?”皇上,長公主都要查,蒼朝豈不是沒有可主事之人了嗎。
蕭月婵聞言思索了片刻,看向甯頌微,她立即搖搖頭,“我可不想管。”
哪知蕭月婵嗤了一聲,“你倒想得美。”
“……但本郡主有個建議。”甯頌微不甘示弱地開口,“既然都無法定罪,兩位也都是舉足輕重之人,不如便各自幽閉于宮中,此案雖重,但證據确鑿,想必三司會審不消幾日便能查出結果。”
蕭月婵看向那大理寺主簿常大人,“常大人以為如何?”
“微臣覺得,郡主此策甚好,若是證據确鑿,微臣可保三日之内查出結果。”常大人看向一旁臉色慘白坐在地上的蕭辰,“陛下手中關于長公主的證據,也需交予微臣,微臣必當還蒼朝政治清明!”
甯頌微輕輕一笑,蕭辰手中哪有什麼證據,不過是她寫下的那些空穴來風之事罷了,連署名都未曾有,那些慘遭連累的大臣,想來也不死即殘。
當初蕭辰看到那些大臣的名字時,眼中的喜悅和笃信不是假的,也就是說,那些大臣必然更傾向于蕭月婵即位。但她依然将這些大臣交了出去,手段果決狠辣,不愧是能做女帝之人。
思及此,甯頌微蓦然驚覺,也許,蕭月婵正是借此機會,除去那些舊時王廷的老臣罷了,至于緣由,想必也隻有蕭月婵自己最清楚。
蕭月婵微笑颔首,“好。那勇毅侯……”她轉身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蕭霁,他肩上的黑色披風迎風揚起,“就受累先禁足于驿站之中,等三司會審的結果了。”
“嗯。”蕭霁看向甯頌微,聲音不冷不熱,“青陽郡主受本侯牽連,恐怕……”
他話未說完,甯頌微便幽幽開口,“本郡主為蒼朝安穩殚精竭慮,沒有被一同禁足的道理吧。”
話音剛落,她便察覺到來自問斬台上男子冷銳如刺的視線。
她置若罔聞,隻向蕭月婵揚了揚眉,後者遲疑了一瞬,才點頭道,“自然。”
一場處刑轉變為審案,蕭月婵既已下了決斷,衆人便也都有了去處。
群臣與蒼朝皇室這姐弟二人浩浩蕩蕩離開之後,便隻餘下一行負責看守護送蕭霁回驿站的禁軍,和明月樓,六刃等人。
禁軍走至蕭霁面前,提醒道,“勇毅侯,請跟我們走吧。”
他看着監斬台上緩緩轉身遙望向自己的女子,漫漫雨絲當中,她一身無暇雪色如月光溫柔,視線穿過飛雨靜靜看着他,那其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這場景似曾相識,蕭霁卻不記得何時,隻記得彼時自己相似的心境。
他期待她能奔向她,可又無比清楚,她不會。
身邊禁軍再次催促出聲,蕭霁垂眸掩去眼中落寞自嘲,欲邁步時,台上那雪色身影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