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
垂下的眼蓦然擡起,他終是瞧見了那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提着裙擺小步跑下石階,又跑上問斬台。發絲沾了雨水,臉頰泛起淺淡嫣紅,氣息有幾分急促顫抖,與他視線相撞時,也不知為何,那點漆般黑沉的眸子泛起瑩潤水汽。
六刃和禁軍知趣地退開些許距離,蕭霁眸底神色悠然,唇角勾起笑來,“放心,蒼國之事已了。”
甯頌微仰首看着他蒼白消瘦的臉,才短短幾日,也不知蕭辰令人在獄中給他用了多少刑,她淺笑,“我知道,隻是,有一事我想求你。”
他揚眉,“何事要在這裡說?”
她看了一眼長風,“我答應過他,讓他親手了結那人,回去之後,莫要忘記了。”
蕭霁眸光淡淡瞥了一眼長風,笑意涼了幾分,“回去你再提醒我便是。”
甯頌微笑容讪讪,“我不想摻和進那些繁瑣之事。”
他神情了然,已知這樣便是最好的,便轉了話題道,“李昭……已經送到陸家了。”
甯頌微神色微恙,抿出一個笑來,眉眼彎似月牙,開口時,聲音卻有幾分艱澀,“我欠你的,太多了……怕是還不清。”她知道當他們這些人被困在天命城的時候,是寒風和蕭焰帶着人救出了李昭。
聽到此話,蕭霁眉心幾不可查的擰起一瞬,“你我之間……”他說了一半卻又停住,看着她平靜似湖面的眸光,“來日方長。”
她眼底似是有幾分詫異,卻隻是退開幾步,“這幾日好好養傷。”
“嗯。”
問斬台重歸甯靜,素筠走到甯頌微的身後,替她戴上風帽,“如初準備怎麼辦?”
“我留了信,她會明白的。”甯頌微轉身,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陸逸飛提早備好的馬車等在無人注意的街角,是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若非看到檐角挂着的那枚陸家圖騰,甯頌微自己也險些沒認出來。
甯頌微敲了敲馬車,陸逸飛的臉從窗口露了出來,“來了,可還順利?”
“不順利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笑着調侃一句。
陸逸飛盯着她一陣,“啧”了一聲,“别勉強笑了,你當真決定要離開?”
“嗯。”甯頌微輕輕颔首,看着陸逸飛從馬車上跳下,理了理衣擺。
他點頭并不多問,拍了拍馬車車轅,“東西都備好在裡面了,戶籍,通牒,銀兩,夠你們到江南的。那邊的人也打好招呼了,至于其他的事,陸家會善後,”他停了話頭,凝神想了片刻,“還有,母親說過段時間安穩下來,記得回七鹿庭一趟,至于六公……哦,昭兒,若她願意,日後再送她來找你。”
“有勞了。”
陸逸飛笑着擺手,“自家兄妹,别這麼客氣,隻不過……江南可比長甯遠多了,怕是日後想見一次都難。”
甯頌微登上馬車,回首向他寬慰一笑,“會有機會的。”
-兩年後-
江南美如畫,煙波柳綠。
詩人們口中盛贊的“海棠未雨,梨花先雪”被這裡街巷人家那冒出牆頭,色彩紛呈的樹桠诠釋的淋漓盡緻。
甯頌微倚在琅嬛樓三樓的雕窗邊,嘗了一口這城中最時興的桃花酒。
一陣風送花香拂過,她指尖捏着的那張信紙悠悠落下,伴随着一聲輕歎,落入到院裡那滿池蓮葉當中。不消片刻,草紙上的墨迹暈染開來,紙張浸濕,緩緩消失在幽綠的水潭下面。
素筠和李昭推門而入時,便看到她臉頰帶着醉酒的酡紅,眼眸當中亦是醉意微醺,懶伏在窗邊。
當初決定住在琅嬛樓當中時,甯頌微希望能效仿陸洲城那樣家家戶戶都窗邊栽花的習慣,她所居的這一間屋子,窗邊的花草繁盛最是好看,可現在卻是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仍是手不停歇的一下一下拔起那些開的正豔的花往樓下扔。
嘴裡還不解恨的在暗罵,“騙子,騙子……!”
“姨母,你可别再拔了。”李昭幾步跑過來阻了甯頌微的手。
素筠在屋内坐下,自顧自的嘗了一口桌上糕點,搖首哂道,“當初要離開的人是你,如今罵人家的也是你,做人做到你這個份上,這輩子的确不容易吃虧。”
“我離開,我離開又不是為了……”甯頌微神色嗔怪的瞪向素筠。
素筠卻揮手打斷她的話,“休要說那些空話,你覺得對他虧欠,那陪在他身邊難道不好?可你又擔心他日後位高權重,反過來與你清算,在我看來,你也并非是真心想彌補他。”
“……”
甯頌微不語,隻是神情幽怨委屈的看着素筠,鼻尖有些紅。
李昭看到,輕哼了一聲,出言替甯頌微說話,“素筠姨,你就少說姨母兩句吧,再說姨母也沒看錯,你看,這不是,才剛立為儲君,就開始遴選太子妃了,當初和姨母的那道賜婚,想必不過是廢紙一張。”
素筠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自苦自困,你在這裡傷春悲秋,人家雙喜臨門,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