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煜皺起眉毛,似乎沒反應過來謝宵說得是什麼,腦袋處理完這句話的信息之後,五官都有點走形了。
這還是謝宵第一次見到季煜臉上露出這麼精彩的表情。
“不是,絕對不是。”季煜斬釘截鐵地說,“千萬不要再說這種奇怪的話了。你可以這麼理解……當年你的母親曾經把你托付給我,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哦……”謝宵悶悶地回道,撐着兩條胳膊又爬到季煜身邊坐好,忍不住又問道,“為表尊敬,真的不用讓我叫你鳥叔嗎?”
“不用。”季煜深深看了謝宵一眼,似乎有些咬牙切齒。
“哈哈哈哈哈哈……”謝宵笑倒在屋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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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 泾陽宮中
燃着幽幽燭火的大殿裡,桌案上擺滿了堆積成山的竹簡,一個高大的男人披頭散發,赤着腳站在劍架前。
他取下一把劍,握住劍柄拔出一截锃亮如鏡的劍身,映着一雙冰涼漠然的隼目。
堂下跪着一個身影,身體緊縮趴伏在地上,打着顫不斷地求饒。
平靜中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你是說,這麼多天你都沒找到她們在哪?”
堂下的男子不斷磕頭,砸在厚重的石磚上染出成片血迹。
“臣、臣知罪,求陛下……陛下饒命。”
此時門外傳來響動,一個侍衛進來跪地禀報道:“陛下,司天監暮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梁渙合起長劍,用手輕按自己的額頭。
“咯嗒咯嗒”,暮秋溪的輪椅輕快地駛到地上的男子身邊。
“給陛下請安。”暮秋溪坐在輪椅上,俯身恭敬道。
梁渙沒有回話,身子隐在黑暗裡,袍上後擺的金線随着燭火的搖曳閃着碎光。
“啟禀陛下,臣已經找到那幾個餘孽了。”暮秋溪朗聲道,順帶給了地上的男子一個嘲諷的目光。
“哦?”梁渙似乎是笑了笑,贊道,“果然還是你善計謀。”
暮秋溪臉色一瞬發白,不過很快恢複正常,他接着說道:“天上仙草,人間珍寶,懸澗崖下烈火灼燎。古時神魔相争、血流成河,無數天材地寶也随之焚毀在了那場怨氣造就的大火裡。
“如今業火雖熄,其溫猶在,懸澗崖附近生長着一種名為‘枯血淚’的野草,非人非魔非神,乃是三族戰士鮮血所化,其形千年不變、萬年不朽。”
梁渙盯着面前的屏風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他似乎來了興趣,開口道:“繼續說。”
暮秋溪深吸口氣,說:“那天,我在謝宵的衣服上灑下了這種草的粉末。能感知到這種草氣息的人,可以憑此一路追尋到她們。而這種草既非凡草、也非魔草,所以對它氣息最敏銳的……”
“也要是非人非魔非神的東西。”梁渙笑意更甚,忍不住擡手揉了下眼角,他問道:“你想讓穆封去追蹤她們?”
暮秋溪的聲音微不可察:“……是。”
梁渙歎道:“好啊,你辦事如此得力,又不居功自傲,到現在才來跟我禀報。你說,我該怎麼賞你好?”
暮秋溪的手有些發顫,被他藏到了身體後面。他硬着頭皮回道:“臣……不敢。是因為謝宵她們一向缜密,臣害怕打草驚蛇,所以現在才敢來禀告陛下。”
梁渙收起笑意,扭頭瞥了暮秋溪一眼,平淡道:“原來你還挺會為朕考慮的。不過,你盤算的也未免太多了。”
暮秋溪聽出了梁渙的意有所指,蓦地從輪椅上滑落在地,趴在地上叩首道:“臣不敢,求陛下明鑒。”
梁渙有點煩了,台下的兩人一個蠢鈍如豬、一個滿腹鬼胎,令他狂躁得幾乎要殺人。他轉身,坐到椅上,高挺的眉宇壓了下來,問道:“你知道我對那些包藏禍心的人都是怎麼處置的嗎?”
暮秋溪的聲音也開始抖:“砍、砍斷雙腿……”
梁渙看到台下兩個人一齊發抖的樣子,不禁覺得有趣,他勾唇道:“不要害怕,你是有功之臣,我怎麼會處罰你。而且……這個懲罰對你來說也不适用,不是嗎?”
暮秋溪咬緊牙關,臉漲得通紅。旁邊趴着的男子短促地嗤笑了一聲。
“都退下吧。”梁渙再次起身,擺擺手示意道,繼續盯着那幅屏風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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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
季璇用袖子擦幹臉上的鮮血,一道虬結的疤痕盤踞在他臉上,像一條醜陋的大蟲。他從懷裡又摸出一個面具戴上,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暮秋溪。
“喂,我說你,我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了?”季璇幾個箭步沖過去,抓住了暮秋溪的椅背,質問道,“為了給我難堪、看我受罰,忍到現在才來跟陛下邀功。哈哈哈,差點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
暮秋溪又恢複了那幅神色冷淡的樣子,眼皮擡也不擡。他把季璇的手從身後拿開,傲然道:“别太把自己當回事。”
季璇來了勁,在後面追着罵道:“哦豁,那是因為什麼呀?不會有人做了走狗,還想一頭當人,一頭當老鼠吧?”
暮秋溪握緊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