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熟悉的輕紗幔帳,程萋萋長舒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她緩緩起身,隻見窗外夜色如墨,月光如水。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蟲鳴,為小院增添了幾分的靜谧,也撫平了她内心翻湧的情緒。
程萋萋獨坐良久,心情略有些沉重。
那雖然是夢,但給她的感覺卻無比真實。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裴書謹的衣服裡,會有那尚未公開的《陽春賦》手稿了。
隻是,究竟是什麼樣的緣故,才會讓裴書謹為了區區五十兩銀子,甘願放棄自己的得意之作呢?
難道他的家境,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困難嗎。
程萋萋黯然垂眸,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願看到裴書謹為了銀子而舍棄本應屬于他的名譽,更不願見到蔣譽仗着有幾個臭錢便行此欺世盜名之舉。
這般想着,程萋萋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了起來。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允許這件事情再次發生。
隻是,要怎麼做,才能阻止這一切呢?
提前去和裴書謹說,不要将《陽春賦》賣給蔣譽嗎?
可是,如果他當真需要那五十兩銀子呢?
雖然程萋萋并不是拿不出這筆錢,但她深知,以裴書謹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輕易接受她無緣無故的饋贈的。
“哎……”
程萋萋長歎一聲,隻覺頭痛欲裂。
“喵嗚!喵喵喵嗚!——”
忽然,一聲尖銳的貓叫自院中傳了過來,驚得她渾身一顫。
程萋萋聞聲,匆忙披了一件衣服,疾步來到了庭院中。
“雪團?”少女輕聲呼喚道。
原來,國公府有隻小白貓,毛色純白如雪,身形靈巧敏捷,宛如冬日裡打雪仗用的雪球,故而被程萋萋親切地喚作“雪團”。
隻是,雪團平日裡都是蘭姨娘在照料,怎會突然跑至自己院中?
程萋萋滿心疑惑地步入庭院,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身形高弓、毛發豎立的雪團。
它似乎受到了驚吓,正沖着前方瘋狂地咆哮着,仿佛在對敵人示威一般。
循着雪團的視線望去,程萋萋意外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檀?怎麼是你?”
原來,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程萋萋在大相國寺偶遇的孤魂,小檀。
都說貓兒是有靈性的動物,雪團自然也不例外。
它本是吃多了睡不着,想來這裡找程萋萋玩的,不料卻意外發覺了小檀的存在,誤以為她是入侵國公府的敵人,這才會通過示威的方式,試圖将其吓退。
程萋萋趕忙上前,輕輕抱起雪團,溫柔地安撫道:“雪團乖,她不是壞人。”
少女一邊哄着雪團,一邊動作輕柔地撫摸着它的脊背,很快便将它安撫了下來。
小檀見狀,這才平息了心中的慌亂,驚魂未定道:“多謝姑娘相救,是我冒昧來訪,驚擾到它了。”
程萋萋微笑着搖了搖頭,語氣關切道:“無妨,倒是你,沒有被吓到吧?”
“沒有沒有,”小檀連忙擺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反正我隻是一介孤魂罷了,它傷不了我的。”
雖然嘴上說的輕松,但她的聲音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然剛剛被吓得不輕。
程萋萋聞言,眸光微動,眼中閃過一抹同情之色。
這話看似是在自嘲,卻難免透漏出幾分難以忽視的悲涼之感。
畢竟,若能好好活着,誰又願意成為一道孤魂呢?
“不知姑娘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程萋萋抱着雪團,走向一旁的廊子,示意小檀一同坐下。
小檀會意,緩緩走到程萋萋身旁,與她并肩而坐。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隻是想碰碰運氣,看看姑娘睡了沒有……”
自從化作孤魂以後,小檀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每日不是看着蔣譽迎來送往,就是凝視着蔣府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無人知曉她的存在,更無人理解她的孤獨。
直到今日,在大相國寺被程萋萋叫住的那一刻,她才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在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看到她的存在。
“自從我死後,已經很久沒有遇到可以說話的人了,姑娘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看到我的人,所以,所以……”
說着說着,小檀的聲音竟變得有些哽咽了起來,看起來既可憐又無助。
看着小檀臉上難以掩飾的落寞神情,程萋萋不由得生出幾分恻隐之心來。
畢竟,這份落寞,她也曾感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