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堇寒坐在他父親的身邊,給木思涯使了無數個眼色,他就是無動于衷。本來嘛,他兒子有了冰清劍,淩雲弓今天愛給誰給誰,他根本不在意。可是這世界上最聽他父親話的是他,最不怕他的也是他。盡管木思涯一臉的厲色不許他去,木堇寒還是自告奮勇地竄到了人前,振振有詞,說什麼他自知淩雲弓乃木靈寶,一要看箭術,二要看靈氣,箭術高,方能得其青睐,靈氣通,适能發其神威,他非木性靈石,固不敢同他六人妄言求勝,所求隻為痛快一決,直言陪戰。
“陪戰?”
“陪戰?”
“木府的公子要陪戰?”
在場的人都被他說懵了,先是有人忍不住大笑起來,繼而開始議論紛紛。這也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才敢這麼大言不慚,說的一套一套的再好聽,可這麼重要的比試又不是過家家。他父親臉上挂不住,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左雲喬也委婉地站在木思涯一邊表了态,心幻師古陌辰當時也在,看熱鬧不夠,還推波助瀾地在一旁替木堇寒說了幾句贊美之詞。木堇寒才不領他的情,冷眼看着他,心中不快,更是執意想戰。他的意圖很難被人理解,人家比試都是沖着淩雲弓,他的蠢蠢欲動也有對它的好奇之心,另一方面更是沖着孟義慈。他倆相識近四年,舞劍弄槍,琴棋書畫,兩人偶爾也會切磋一二,但孟義慈從不跟他認真比試,總有理由把他搪塞過去。時間久了,他倆感情再好,可他這顆争強好勝的心總好像落下了個病根兒,三尺劍,六鈞弓,他總是在某個時候忍不住忖度他們二人究竟誰更厲害。壞就壞在他那天一看到孟義慈在六人之中,這病說犯就犯了。
好在尚王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坐在一旁的魏王後見他一表人才,這場比試又是在他們青銘域火幻師的家門口蒼陵城,總該給木思涯一個面子,便替他圓了個場,準了他陪戰的請求。隻是提前跟他講明了,他已有冰清劍,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都無法予他淩雲弓,但隻要這場比試他表現非凡,日後在對七國的事務中自會有他的用武之地。木堇寒歡天喜地地謝過,便随他六人一起去準備馬匹。
時值青銘域的五月,風吹得和和緩緩,校練場中郁郁蔥蔥,遠山淡影如一幅潑墨畫,隐在九天雲外,讓人看得不甚真實。牽馬過來的時候,木堇寒見空塵同他的小師弟在一旁說着話,他以前同他父親去馭龍山時曾與空塵有過一面之緣,于是上前打了個招呼便走開了。孟義慈騎馬追上來,嗔怪了他幾句自作主張陪戰之舉,看他心不在焉,也不反駁,還總是不住地打量空塵他們兩人,以為他又在輕敵,便提醒他空塵雖是個瞎子,但禦風術、辨風術頗有修為,他的師弟隻要跟他稍加描述周圍的環境,憑他現有的靈力,出箭的一刻開了雙目射準目标并不是難事。
木堇寒原本還因為孟義慈消失了數日,不跟他透漏比賽之事心中頗有埋怨,聽他說出還有這般的靈力玄術後,一臉驚歎,眼裡盡是垂涎三尺的羨慕,早把氣抛到了九霄雲外,問他:“禦風術、辨風術有何神奇?”
孟義慈笑答:“世有八維風,凡風動者,皆可辨其疾緩、遠近、溫涼、炎烈,他既可辨亦可禦,你說那箭矢能有何選擇?”
木堇寒倏忽之間覺得那自東向西吹來的風像長了腿腳有了氣息,刹那間如醍醐灌頂。轉念一想,又覺得哪裡不對,問:“他不是巽族嗎?怎能控風?”
孟義慈看他問題多多,對手都沒有搞清楚就草草自薦,一臉無奈,擺擺手歎着氣道:“他是空靈兒,日後再跟你解釋。”說完,跟上了等他的淩準。木堇寒還想再問問他那個師弟薛七是何許人也,怎麼看起來如此眼熟,是不是也是個厲害人物,可一擡頭,他人已歸列,騎射場外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正了正色也趕緊快馬上前,站到了淩準身旁。
第一輪比試,單比騎射。外圍一跑馬道,場中四個箭靶子,間隔約百八十步,兩近兩遠,規則簡單,要四個靶心全中。木堇寒臉上不屑,簡單至此,又如何決出勝負?正想着,過來七個小童分發箭矢,各端着不同色箭羽分到了七人手中。每人隻有三支箭。
“哈,這下才有意思。”木堇寒嘴角一瞥,把玩了兩下,三支箭中四個靶心,他心中已有了對策。
場中擊鼓鳴樂,衆人歡騰鼓舞。木幻師的兩個弟子先飛身上馬,看起來胸有成竹,一身腥紅錦袍更顯得威風八面,他二人皆使了同樣的木幻術,取了樹枝附上了靈力,搖身一變化為木靈箭。最終女者四箭皆中靶心,男者最後一箭卻偏了小半寸。
空塵繼而出列,坐于高馬之上,神情凜然,靜默不動,馬蹄下匍匐而來的塵土一層一層漸起漸高,待到風聲蓋過了樂鳴,他駕馬飛馳,拈弓搭箭,霎時雙目如墨灌入,“嗖嗖嗖”,三箭迎風射出,正中靶心,又是一個背身回躺,迅猛開弓,一道金光生于弦上,拖着燕尾般的羽翼直插入最遠處的靶心。衆人一片叫好,木堇寒在一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居然能夠直接用靈力化成實箭,比前兩人高深了太多,可見功力相當。空塵馭馬回來,同他的小師弟耳語了幾句,該他上陣了。木堇寒想恐怕這小子靈力再好也不能像前三人一樣可以禦風縱物,莫名其妙地居然為他捏着一把汗。
眼見着風緩了,衆人屏住呼吸,由遠及近地似乎傳來一陣陣鳴笛聲,亦或是哨聲。馬背上的薛七剛射出一箭,遙中最遠的靶身,晴空中立馬直飛而下一褐色山鷹,如閃電般叼了箭擲與他,緊接着又是三箭脫弦,其聲如鳴。
尚王派人将比試過的人都喚到了近前,過後,拾箭小童報來,有一箭未中靶心。他臉繃着略顯愠色,問薛七:“那山鷹你喚來的?”
薛七一臉沮喪,低頭回了個是。尚王正要再質問他什麼話,魏王後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在嗓子眼兒哼了哼又把話收了回去,不悅地揮揮手,讓他們都退到了一旁。
木堇寒心中納罕,推斷尚王肯定也看出他能喚來山鷹,使的絕不是木性靈石之術,空逸派出這樣一個弟子,簡直毫無道理,似乎是笃定勝算都在空塵一人身上,難道是為此才有些不悅?真是王意難測。他弓身拍了拍自己的馬,小聲念叨着:“乖乖,别怕,你隻管好好跑,這次跑好了,你以後再噴我口水我絕不打不罵。”馬兒似是聽懂了般,歡快地踢着蹄子。
大約拖延了半刻,那邊才示意他可以開始了。隻見木堇寒身子前傾,雙腿将馬身一緊,駕的一聲沖了出去,他左右開工,還在馬上耍了個花樣,連射兩箭,雙雙中的,再射一支周身裹着冰氣,不費吹灰之力穿透了箭靶,繼而打了個回旋兒從另一箭靶的後身中了靶心。場中一半的人都是火幻師府上的,見此情景,一片吆喝聲四起,他也壓不住内心的興奮,遂在場中英姿飒爽地跑了一圈才下來。歸了列,他望了望他父親的臉色,也是春風得意,心中不禁更是洋洋自得起來。再看看孟義慈,還是一臉的從容不迫,他心中疑惑着,這禦靈使二人又不會玄術,三支箭該如何射中四個靶心?尚王這樣比試不是難為自己人嗎?木堇寒實在想不通,真的有備而來?
另一邊候着的兩個一等禦靈使青袍護甲,一個似神一個似仙。先上前一步的是淩準,他跟拾箭的小童要來了木幻師二徒用過的木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挑了一支插入撒袋之中,回身跟孟義慈恭敬地點了點頭示意,便擎着弓絕塵而去。看他一身彪悍,卻是身形矯健,四箭即出,矢無虛發,快準力狠,就連那沒有箭頭的木枝,竟也沒入那靶心三分。此時在座所有人一片熱血沸騰。孟義慈和着衆人的歡呼聲迎勢而上,兩箭并握于手中,第一射,命中正前靶心,旋即側身,飛奔中再一射,“嘣”一聲,再次中的,整個騎射場就隻回蕩着這一聲,目不暇接中,他再次張弓搭箭,在奔馳的馬身上颠簸有律,駕箭瞄準了近處箭靶,隻待它與另一箭靶成一直線,怒氣開工,一箭射穿兩個靶心。風驟然間停了,鳥兒也不飛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最後一箭上,黃色的箭羽顫巍巍地晃着,透着天藍草綠的幻美之色,嗒嗒嗒的馬蹄聲又引着衆人将孟義慈目送到了尚王跟前。
“好啊!”尚王大悅,“不愧是我離族的一等禦靈使!”衆人皆俯首稱是。
如此,第一輪箭術勝出者為:木幻師府上的女弟子,空塵,木堇寒,淩準和孟義慈五人。尚王命人請出了淩雲弓,四人合擡着放置到了場中空地的一方築石高台之上。
第一次見淩雲弓的木堇寒詫異極了,自言自語着:“怎麼這般笨碩?”
孟義慈臉一偏,難得譏笑他一番,道:“我看你是越來越孤陋寡聞了。”
淩準甕聲甕氣好意回他:“這東西因人而變,見什麼人給什麼臉,它主人空逸不在,今日忘形了。”本是一句俏皮話,他卻僵硬着臉,說得字正腔圓,直惹得聽到的人強忍着笑意。
第二輪比試,那就要看他五人能不能開得了這弓了,開不了就是淩雲弓不樂意,開得了那也要看它樂意幾分。淩雲弓在場中時而發出刺眼的星芒,似是在耀武揚威一般,震耳的雷霆之音從那高台之上帶着威懾席卷而來。
蕭遙不覺往後趔趄了兩步,這聲音從過去而來竟欲将他推倒,他有種不祥之感,這第二輪比試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