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木堇寒把虛門已開的消息告訴了韶玉瑤,之後便早早地去了書屋那邊。入了院門,庭院裡靜悄悄的,沒有一絲雪的痕迹,廊上的燈悠悠地漾着,與庭前一株嬌紅的杜鵑交相輝映,木堇寒站了站腳,那是他親手替空如雪移栽過來的。他又特意擡眼看了看書屋上的匾額,“花不負”是他寫下的,她嘴上嫌棄,卻為什麼一直沒有換呢?這時,從堂内走出一禅衣素服的小童,走到他身前行一禮,道:“公子先到屋裡喝杯熱茶吧。”
“你家主子呢?”木堇寒問。
“已經讓人去叫了。”小童回完話,又請了請。
大概是來之前靈力耗得太多,木堇寒此時正覺得口幹舌燥,便随他入了屋中,像往常一般随意地坐了下來,看着他在一旁煮沸雪水,默默地泡茶,他竟有種塵世将遠的錯覺,一杯茶下肚,所有的煩悶也都随之一掃而空。
“這是什麼茶?”他問。
“小的不知,是前幾日和淵那邊兒送來的。”他回。
木堇寒愣了愣,如此這般,賜婚之事無疑,皇族那邊連七國的貢茶都送過來了,可是,她明知他不稀罕,作甚讓人特意煮給他喝?
“不喝了,不喝了。”他嚷嚷着推了出去。這時方想起韶玉瑤的正事兒,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來,她若是想走,許會過來見見,若不來直接走了卻也奇怪,反正不管去哪兒,總會過來知會他一聲的吧。就這樣,他自己幹坐着等了一會兒,誰也沒來,便叫那小童熱來一壺酒,一盅接着一盅獨自飲着。
空如雪掀簾進來的時候,他一壺酒已快喝完。
她問他:“你怎麼來這麼早?玉瑤妹妹呢?她沒跟你一起過來?”
木堇寒擡起懷疑的臉看着她,“我與她又不同路,無事我就不能早來?”
他說完,自己給自己又斟滿一盅,空如雪按了下來,說:“你知道你不能喝多?”
木堇寒輕輕推開她的手,沒有話,還是喝了下去。空如雪知道他的性子,所幸他話中之意是不會再做蠢事了,便也随了他去。
過了一會兒,她的侍婢進來,輕聲說酒席已備好了,要不要挪到屋内。未待空如雪開口,木堇寒卻說:“我看屋外涼,不如屋内好些。”
空如雪默許地點了點頭,又試探着說:“我們再等一下玉瑤妹妹吧。”
“她不來了。”木堇寒像表明心迹般糊弄她。
空如雪沉默半響,信以為真,等侍婢走了,方道:“我看得出,她傾心于你,想同你一起走,船已經到岸了,你自有你的法力幫她,我知道你不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這酒,平日裡我怕你飲,今日你飲了,我卻放心,外邊的人我都幫她遣走了,等你明日醒了,一切便都與你無關。”
她這樣說完,完成任務般站起身欲走,木堇寒叫住她道:“坐下喝一杯吧。”
空如雪遲疑片刻,沉了沉心事,漠然說道:“她既不來,我也不便久留。”
木堇寒自嘲地笑笑,心中如狂瀾,回道:“賜婚的旨意還未下,你怎麼就要避嫌了嗎?”
“都這個時候了,我不想再與你吵。”她轉過身,看到他笑得黯然,她便生不起氣來了。
“好吧,”她妥協道,“這杯送别酒,不在今日,便是今後。”
她伸手去接杯子,木堇寒卻向後撤了撤,歪頭看她,問:“又不是往後都不見了,不是送别酒,你還喝不喝?”
空如雪接過酒盅,他的玩笑話她從不當真,這次有何區别呢?她慢慢飲下,臨走道:“以前你總愛睡在書屋,今晚别的地兒就别去了,明日酒醒了我再讓人送你下山。”
冬夜的寒山孤莊中,韶玉瑤在去書屋的半路上,遇到了被空逸派來的人叫走的空如雪。她本就猶豫不決的心更加動搖了。她不知道,空如雪費盡周章讓木堇寒置身事外,并不是為了出賣她,她甚至打算親自去送她一程的。然而,她所看見的是,她透漏了風聲給她的父親空逸,今夜,他們也要行動了。她一腔的怒火直奔空如雪而去,她們相似的命運自此錯過了互相救贖,走上了别樣的道路。
這樣的道路大概也是拜空逸所賜,為了保護女兒,他對她的一番訓斥本無可指摘,可是在韶玉瑤聽來,卻是對她拼盡全力反抗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