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柏蕭鶴頓了須臾,說,“這人即便會去端壽,也是大勢所趨不得不為,可以多加利用但不能深交。”
“恐怕未必能如願啊。”秦祉說,“我們今日出發的消息會傳出去,他也許會在半路截住儀仗。”
“單憑安淑女,也足夠給這安嶼承求見的緣由了。”
“這個未必。”柏蕭鶴笑了笑,說,“他原本就是送來當人質,要殺的。”
“她叫...安瑾,這名字殿下不覺得耳熟嗎?”
柏蕭鶴身體微微前傾,單手支在膝頭:“安嶼承為了劭關太守一位,當初想要站隊阮義,并意圖将小女獻上,隻可惜事情尚未有結果,劭關前任太守不知他的意圖,就已出兵蘭幹。”
“劭關之戰來勢迅猛,安嶼承自保不及,隻能斷了阮義那條路,轉投蘭幹,于是為表心意,又将這安瑾贈予蘭幹,并說......”
“在下誠心難以證明,因而以此女之性命作保,對蘭幹絕無二心。”
“這倒是新鮮。”秦祉面上不動聲色,情緒也未達眼底,“隻是這種人,你們倒是不介意助他坐穩太守之位整整三年之久。”
“因為蠢嘛。”柏蕭鶴說,“誰不喜歡愚蠢的人呢?”
秦祉從容地繼續道:“如此說來,若要證明與阮義決裂,安嶼承可得出兵才是。”
柏蕭鶴重新倚了回去:“這和蘭幹的關系可不算大了,殿下,我們如今可算在你的人裡了。”
車辂有片刻甯靜。
“殿下,側方河岸旁有十幾人守着,看樣子是在等我們的,要趕走嗎?”車辂外侍從小跑兩步,湊近了車窗說。
“是什麼人?”
“看着裝是普通的百姓,但不确定是否有賊人混入。”
“不用管,戒備即可。”
“瞧見了嗎?那就是晉赭王的儀仗!”
“天哪,這麼大的陣仗,咱們真的還有機會見到殿下嗎?”
河邊,十幾人叽叽喳喳地議論着,仔細看去,有一熟悉的面孔扶着身旁略有些佝偻的漁民。
“幺兒,你确定就是這位殿下了?”
“嗯。”姑娘點點頭,望向遠方的雙眸中倒映着光亮,“我确定,那日殿下的風姿作為,我這輩子都會記得的!”
“那我們就在這給殿下磕個頭,是他救了你,也救了爹的命...”
“爹!”姑娘攙扶着的手用力攔住了,抿着唇說,“爹,我想再見殿下一面,能不能讓我去見他一面……”
“你糊塗啊,那可是親王的儀仗,如何能攔?”漁民忍不住咳了半天,聲音發啞,“那周圍都是兵馬,咱們上去不就是送死的嗎?”
“可是殿下他不一樣啊,他那麼善良溫柔……”
“再和善也是王孫貴族,終究和我們百姓不是一路人,救你不過是他一時心善,可沖撞儀仗這等罪名哪裡是你我擔的起的?”漁民那雙飽經風霜的手撥了撥姑娘的碎發,說,“我的幺兒,你如今能活着,能回到爹身旁,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可他真的不一樣......
姑娘想要反駁,可望見父親那一夜白頭的憔悴模樣,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垂下了眸,胡亂地點着頭。
面前近百米的儀仗大張旗鼓地從面前張揚而過,騎兵手中的刀刃握得很緊,淩厲的雙眼從衆人身上不着痕迹的掃過,便已了然,這些皆是沒有武功的普通百姓罷了。
塵土被微微濺起,尊貴的車辂駛來,姑娘被漁民一把拉拽着,跪在草地之上,她看見自己的父親将頭埋了下去,十分虔誠且充滿謝意的磕了頭,看見周圍鄉親的效仿,他們或是驚奇、或是心驚、或是感激,但都無一例外的彎下身。
她想,或許在晉赭王的眼裡,她的确沒有什麼不同。
或許晉赭王府内的淑女要更漂亮、更優秀,她不過是殿下随手施救的人,和路邊的野花野草沒什麼區别。
那是受人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皇室宗親,和漁民的女兒,終究是雲泥之别。
可今日一别,或許此生,她都不曾有機會再見一面了。
“啪嗒。”
地面濕了。
天色被白雲籠罩着,遮住了大半陽光,朦胧之中仿佛落了一滴雨。
儀仗浩蕩的繼續朝着東方趕路,除去戒備的騎兵,竟無一人将視線落到此地,河面升起了一絲冷風,輕輕拂過車辂前的帷幔,她内心也随之劇烈跳動,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心慌。
“殿下......”
一匹赤馬從視野裡走過,徹底擋住了最後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