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裡”的糯米煎餅是六隻一盒,兩兩整齊排列在紙盒中,煎好後撒上鹽,皮裡銜着餡粒,吃起來又鹹又甜。潮崎久世不知不覺就吃掉了四隻,最後一隻被諸伏高明搶了過去。
因為嘴巴幹得厲害,他們又打開了啤酒和可樂,1:1混合出奇妙而豐滿的口感。潮崎久世忍不住吸進一口泡泡,目光追逐着在廚房忙碌的背影。高挑的男人準備晚餐的樣子非常賞心悅目,背後的由小白磚鋪開的牆面上懸挂着平底鍋、鏟、勺、擦具和毛巾等各式各樣的廚具,圓形帶把手的砧闆在切好芝麻菜後就洗淨收起,豎放在水槽旁的刀架中,另一塊方形砧闆上是切好的豬肉和用于腌制的不鏽鋼大碗,高明正在往裡面灑鹽和香料。
半個小時後他們開始吃用黃瓜、芝麻菜和豬肉做成的意面沙拉,搭配從便利店買來的泡菜和什錦菜。稍後他們又分享了Au Bon Temps的周末蛋糕,杏仁醬和酥皮組成的糖衣配上清爽的起泡酒,美味得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睛。
潮崎久世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心滿意足的一餐,這會他和高明都坐在地毯上,肩膀挨着肩膀,胳膊壓着胳膊,一起感受着溫柔的黃油味道和檸檬香氣。起泡酒喝完後又打開了清酒,Kamosumori喝起來有種酸奶般的圓潤和稠度,滋味是洋梨、香蕉般的果實感。
從啤酒到清酒,三種酒混合引發的微醺不斷升騰。等潮崎久世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靠在高明的肩膀上,燈光在陽台的玻璃隔斷上映出一連串的光點,仿佛遠處森林中有螢火蟲正在遊行。
他很清醒,同時又很茫然,像從一個夢中醒來,但并不是往常那樣的噩夢。高明的胳膊穩穩地托着他,讓他不覺得冷,也不會顫抖。食物的味道,皮膚的溫度、朦胧的燈光......這些東西不可思議地像樹根一樣把他牢牢地系在地面上,大地似乎在腳下呼吸,一種巨大的祥和感将他籠罩。
高明還在用非常溫和的聲音講着在東都大學時候的趣聞:充滿曆史般美麗的安田講堂,法文學院一号館與工學部一号館非常相似,都擁有連續拱廊的通道和古希臘風格的雕塑;若從本鄉警察署起始繞行醫學部、理學部、法文學院、工學部直到西教寺,便可消減掉170卡路裡,是當時許多女性學生的漫步首選......
潮崎久世幾乎要在這樣的溫言絮語中重新睡去,但同時,被溫柔對待的心靈又開始不安地掙紮,他太習慣了——不會有什麼安甯得以久遠,任何一份平靜随時都會變身為恐慌——當他好不容易央求到與母親見面的機會時,母親在洗手池前自缢;當他為未希的出生而歡喜時,姨母發生了産後羊水栓塞;如果當年他能夠更加果決地實施計劃、投入到黑暗中,悠菜或許能夠繼續活下去......
無數與亡者相關的夢魇,她們倒在血泊裡,牙龈又黑又腫。她們的幽靈成為了藏在他生命裡的刺客,每當他急切地憧憬幸福時,同等的痛苦就會從心靈深處升起。他逐漸适應并且學會去處理那些愛與疼痛交織的關系,隻要把它們放在遠一點的地方,就像在冬天遠離火爐的溫度,就不會再因為寒冷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