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諸伏景光重新核對了剛剛接收到的信息,避免遺漏一些重要的細節,還有更詳細的内容會以“死信箱”的方式通知。永見未希并沒有向潮崎久世訴說“傳感”變得困難的事,但就像許多年前那樣的默契,他下意識地減少了需要傳感的内容。
永見未希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感覺,潮崎久世離開得很早,她一度記不起他的模樣,那些淺薄的記憶不足以支撐她去描繪兄妹之間應當有的情感——他們沒有什麼共同的值得紀念的家鄉或者舊居,也沒有過從孩提時起就非常熟悉的、曾經逗留玩鬧過的街巷,似乎總是在遷徙,總是有高大的圍牆橫亘在他們與普通生活之間。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彼此的視線裡見面,映照在鏡子裡的面容,仔細辨别着嘴唇的動作與紙張上的字迹。這些單薄的相遇被後來日積月累的事情壓到了記憶的最深處,猶如沉入深海的船艇殘骸,許多細節連永見未希自己也打撈不着。
她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在現實中遇見潮崎久世會是什麼反應,也許第一反應是逃跑。漫長的分離時間裡他們已經長成兩根完全不同的枝幹,大部分的時光都已經冷凝,回想起來也隻是站在局外,如同旁觀者一樣看見當年的自己。這種感覺并不是馬上會覺得錐心刺骨的疼痛,更像是早春難以察覺的冷意,或者深埋在過往裡某種不忍猝讀的經曆,搖晃着原本睡意沉沉的夜晚,聽着時鐘嘀嗒一點點清醒。
也許即便他們相逢,都會在很長的時間裡隔着窗戶去張望對方,但未希會把一個郵箱立在門口——盡管那扇大門還不會那麼快向彼此敞開——她會滿懷希望又小心翼翼地期待對方的來信。
永見未希在兩點鐘的時候告别,諸伏景光站在窗簾後看着她登上一輛普通的轎車。她臉上挂着這個年紀的女大學生常有的柔和又純粹的表情,仿佛隻是來這裡赴一個美妙的約會,但如同陶瓷般甯靜的外表下面,包藏着她特有的堅強勁兒和果決。
三年的相處足夠諸伏景光摸清楚一些藏在陽光下的東西,他沒有和任何人分享,就像還在組織那樣,靜靜地把它們都沉在心底的湖水中——永見兄妹父系的脈絡非常清晰,永見家是自五十年代後逐漸崛發迹的政治家族,目前被推向台前的正是永見兄妹的父親永見鹿歲。他今年不足五十,因為樣貌端正,性格柔和,見解獨特,頗受女性選民的青睐。大約在十年前,他才公布了自己喪偶多年的婚姻狀況,并表示為了保護孩子健康成長,并不會對外發布女兒的照片和情況,這一舉動在當時受到了不少女性的好評。
而罕為人知的是兄妹倆的母系脈絡,諸伏景光隻知道他們的母親們同樣是一對年齡差較大的姐妹,她們的曾祖父在蘇聯要成立一個國家的時候随家人離開了白俄羅斯,後來在哈爾濱長大,随後又跟随商船前往日本,并就此定居下來。
他想象不出差異如此大的兩條脈絡是如何扭曲在一起,或許跟潮崎久世和永見未希那些不可思議的能力有關。他隐隐約約感覺到他們倆似乎有什麼想要對他說,那份秘密正等待着他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