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節一般持續三日,宮中百花宴則是在花朝節第二日的晌午進行,為的是方便衆人在酒足飯飽後,能去禦花園共同賞花。
屆時,百花争豔,芬芳撲鼻,春色滿圓,衆人攜家眷一同賞花作樂,豈不妙哉。
雖說嘉慶帝在朝政方面一絲不苟,但在私下裡還是格外仁善的。
不過這本是好意,但也難免會有有心之人借此機會,兩家說親互相勾結,畢竟朝堂之上,黨争不可避免。
沈蘭昭向來不愛與這些朝臣攀扯,素日隻是禮貌寒暄兩句,她對這些朝堂間的紛争心知肚明,隻是不願參與。
當年沈家一夕之間落寞,雖守城有功,但烈火軍盡數折損。皇室待她寬厚,可隻剩下她一個女子又能有什麼作為,别人對她的處境自是冷眼旁觀。
何況她效忠的是陛下,為的是石英國百姓的安樂,所以回朝後的每次宴席皆是單獨在一處,宴席結束後就溜走。
這次卻不一樣,答應了甯熙要幫她,自然不能再偷溜走,為此她還特意讓青梅幫她梳了個惹眼的妝發。
隻見沈蘭昭今日一身藕荷輕紗軟煙羅裙,裙邊精秀朵朵牡丹,走起路來步步生蓮。烏發梳起成靈蛇發髻,發間别一支金縷花步搖,一舉一動間伶仃作響。隻是那瑩潤的瓜子臉上有一雙英氣十足的眉眼,微眯眼時壓迫感十足,叫人不免想到眼前這個明豔動人的女子也是個上陣殺敵的将軍。
沈蘭昭環顧四周,待尋了片刻,在對面不遠處見到了江子衿。
他與太子殿下的位置離的較近,想必是太子有關于書畫筆墨的事宜相商,叫人安排了位子,方便談論些。
江子衿今日着一身墨綠色刻絲團花圓領袍,腰間環魚白玉帶,發間用玉冠束起,清雅端方,長身玉立。
即使是在雍容華貴的太子殿下一旁也毫不遜色。
二人相談甚歡,兩個青年才俊在一起談笑風生,如松似鶴,好不養眼。
即便這太子已娶妻,這各家女眷也是不舍得錯過這般好的機會欣賞青年才俊。
如此受女眷歡迎,沈蘭昭不覺回想起上次與江子衿的暧昧氛圍,仿佛背後的幽怨視線還在她身後,不免慶幸這次沒有坐到一處。
另一邊以淩峰為首的武将則在大殿靠前的右側,各個英武逼人,雖身穿錦衣但周身的肅穆淩然卻難以掩蓋,時不時有其他世家的老臣上前主動搭話,眉眼間盡是谄媚。
沈蘭昭在位置上不動聲色的看着周圍喧鬧的一切,靜候百花宴開席。
很快,帝後攜甯熙公主入席落座,大殿瞬間寂靜,衆人起身迎接。
一頓寒暄過後,待嘉慶帝宣了開席。
絲竹管弦之聲驟然響起,舞姬甩起長袖翩然入池。
觥籌交錯間,幾杯美酒下肚,場面逐漸熱絡起來。
越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就越是會有人借機試探。
果不其然,有大臣開口奉承:“我等承蒙陛下聖恩,在花朝節得此一聚實屬榮幸。”
另一側的一位老臣躬身笑道:“林尚書所言即是,況且今日花朝春色甚好,豈不是說明來年我朝如這春色般繁榮昌盛。”
這二位乃是戶部的林尚書和鄭仆射,兩人一唱一和,一頓阿谀奉承。
沈蘭昭搖晃着杯中的酒,朝那邊瞥了一眼,随後仰頭一杯飲盡,似乎是喝點有些急,被辣的有些皺眉。
那邊林尚書結束了一番奉承,又接着說道:“隻是這國家興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此乃陛下之洪福,亦是我朝之盛世。不過,公主殿下年歲漸長,至今尚未婚配,實為朝中一大事也。”
這老狐狸果然沒安好心,甯熙聞此一言在座上默默翻了個白眼,果然前面鋪墊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試探嘉慶帝的口風。
既是提起來了,便又有了幾位臣子借此發言:“是啊陛下,臣心知陛下待甯熙公主如珍似寶,婚事自是不可馬虎,但若拖的久了,也不利于皇室繁榮呐。”
這話頭的風向正中林尚書下懷,他起身一臉莊重向甯熙:“老臣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尋一良配。”
嘉慶帝自是從一開始便聽懂了這些朝臣的言外之意,他當然内心是為了這個女兒的歸宿無比憂愁,但面前這些老狐狸揣的是何心思他也知道,必是舍不得甯熙跳入火坑,想要一如既往周旋含混。
誰知這次倒是甯熙先開口揚言道:“好啊!林尚書若是有心,本公主怎好意思拒絕,若能按我要求尋到令我滿意的人,我倒是願意給一個機會。”
她這話說的真切,倒像是真的想好要尋一個如意郎君。
林尚書聞言眼中一亮:“公主殿下如此信任臣,臣必然不負所望。”
他心中大喜,既然都如此提要求了,無論這公主喜歡什麼樣的,他林家兒郎隻需随機應變,先推上去再說,即便再刁鑽,林家沒有的,換其他與林家交好的氏族,擡上去便可。
衆人也是一怔,心中默念,今日怕不是有好戲看了。
嘉慶帝也是一愣,随即斥道:“胡鬧!明兒,婚嫁之事怎能如此在大庭廣衆之下言說。”
皇後一陣訝然,狐疑的看着這個女兒。
公主婚嫁事關朝堂,無論入了這幾家哪一家,都無異于牽動朝堂上的每一根絲線,更何況甯熙整日都說非心儀之人不嫁,今日莫不是吃酒吃多了?
甯熙則沒理會衆人的反應接着說道:“尚書大人,可聽好了。我要找的這位郎君,他不需身高八寸,但求身姿挺括輕盈;不需文質彬彬,但求英武過人;不需如何博學多才,但求——巾帼不讓須眉。”
那林尚書一開始還尚心存歡喜的聽着,以為自己與一衆大臣串通勸誡終于有了效果,但聽到後面越發覺得不對勁兒,尤其一句巾帼不讓須眉,更是讓他眉心一跳。
朝中若說這女子為武将的,不就那沈蘭昭一個麼。
衆人目光一下齊刷刷望向那邊女将,連那邊的江子衿都是一臉愕然。
沈蘭昭一聽這話,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客氣道:“殿下擡愛了。”
林尚書一時尴尬,額上滲出些汗:“殿下,莫不是在開玩笑,沈将軍雖然英武過人,但自古以來哪有女子做公主驸馬的。”
甯熙聞言,佯裝震驚:“哎呀,尚書大人!您方才不是還說要為我效犬馬之勞嗎?怎麼連我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何況我又沒說過心儀之人一定要是男子。”
“這……”林尚書啞然,一時接不上話。
他這才堪堪反應過來,這位公主哪是要尋意中人,分明是胡說八道要他下不來台。
“還是說,尚書大人,您瞧不上我們女子。”沈蘭昭語中帶有一絲威壓,斜睨他一眼。
這邊公主的要求還未能應答,那邊沈蘭昭又添一把火。
林尚書連忙矢口否認:“沈将軍誤會了,老夫隻是對公主的擇婿标準有些…意外,絕無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