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林依照謝景文的吩咐,送常醫師出府時多給了他幾兩銀子。
常醫師明了地點了點頭,高門大姓的人家最忌諱這種府裡的腌臜之事傳出去。
他與謝府長期往來,對這謝家小姐的性子也是極為了解,面善心狠,眼裡揉不得一點沙子,謝家出現了此等醜事,想必她是絕不姑息的。
翠林将常醫師送出府,就轉身到前廳,低聲向謝覽說明情況。
“翠林,怎麼就你一人回來了,阿姐呢?”謝景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以為阿姐聽到父親有意為她議親就尋了個由頭逃跑了,故而戲谑着開口,還不忘瞥瞥齊衍之。
果不其然,那齊衍之一聽此話便擡起了頭。
謝覽聽完翠林的禀報,怒不可遏:“豈有此理!謝家從來都是以慈對下,以和對人,竟然還能發生這樣的事!此等刁奴斷斷不可再留!”
他憂心忡忡地說:“隻是文君面對這樣的刁奴,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來。不行,咱們一塊兒去看看。”
翠林沒想到老爺要帶着齊衍之進内院。說來這是謝家奴仆做出的傷人虐待的醜事,本不好讓外人知曉的,想到這裡,翠林也不免高看齊衍之一眼。
小廚房外,謝景文坐在竹椅上,面上雖顯平靜卻藏着分肅殺之氣。
她輕喚了聲“範嬷嬷,”聽那範嬷嬷仍不知所謂地嬉笑着應聲,她眸底閃過一絲厭惡,聲音清冷:“跪下!”
範嬷嬷總見謝家大小姐說話溫溫柔柔、輕聲細語的,以為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
如此厲聲呵斥倒是頭一遭。驚異之下她的腿竟一軟,直直地跪在小廚房石階上。
“如果我沒算錯,嬷嬷到謝府當掌事嬷嬷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吧。”
範嬷嬷眼睛骨碌碌地轉:“回小姐,老奴确實來了五年了,這五年老奴不像那些小的們偷奸耍滑的,一直盡職盡責的,從不敢懈怠半分呐……”
“府中誰盡職盡責,誰偷奸耍滑,我自然知曉,無須你來告訴我!”謝景文盯住她的雙瞳,字字句句地說:“你是郡守大人送來的,看在郡守大人的面子上,我本想對你做的那些吃回扣撈油水、變賣府中财物那些腌臜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不料養虎為患,如今你竟以折磨虐待府中婢子為樂。今日之事,既被我撞見,不罰你實在是難以服衆。”
“念你年邁不至報官、發賣,今賜你二十大闆,逐出謝府,從此謝氏一族永不收用!”
棋子一旦脫離棋局,便一文不值。
郡守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埋下的棋子被拔出謝府,沒有利用價值,必定會趕盡殺絕。謝景文低頭嗤笑,這倒是省了自己親自動手了。
範嬷嬷這下是真的着急了,連連磕頭。從前謝家大姑娘的治家手段她不是沒見過,面上和和氣氣,但這些年府中陸陸續續、悄無聲息地走了不少人,該走的不該走的都被打發了。
她還覺着自己比旁人聰明,暗自竊喜。沒想到原是鞭子沒落在自己身上,永遠覺不着疼。
她索性潑婦似的叫嚷着:“姑娘!姑娘饒命啊!老奴若是就這樣被趕出謝府,傳出去了,會稽貴人們哪還敢用老奴呀!老奴這一把老骨頭,家裡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丫頭片子,可折騰不起這一遭啊!奴婢再也不敢了,還望姑娘開恩呐!”
“府中那些丫頭們亦是家中父母的心頭肉,你又何嘗對她們手下留情了!”
範嬷嬷自知理虧,情急之下她隻好搬出自己的東家:“姑娘,老奴再怎麼說也是郡守大人送來府上的,在這會稽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忠仆,姑娘就這樣把罰我,不怕郡守大人…”
見她黔驢技窮,謝景文沒了耐性:“範嬷嬷,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這件事我自會親自向郡守大人說明。來人呐,怎麼還不把範嬷嬷請出去!”
謝景文揮了揮手,府中的侍衛就連拖帶拽地将範嬷嬷拖了出去,在小廚房就地打了二十大闆。
府中婢子們都站在一旁,聽着範嬷嬷的慘叫聲,眼觀眼鼻觀鼻。
這幾月老太婆作威作福慣了,她們畏懼其背景都不敢狀告主家。
如今雖然面上不顯,但大家心裡都覺得痛快,還是得大小姐下手,解氣得很。
“若是有人再犯,範嬷嬷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可都記牢了?”
“是!”“是!”
謝景文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如此算來,郡守大人安排的眼釘子這才算是一一拔去了。
這些年來,她不是不知道,會稽各方包括上京那位,對謝家虎視眈眈,積年累月地在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線,為了不着痕迹除掉這些人,她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
這次為了除掉範嬷嬷,也是可憐洛水閣的隐娘們了,明明個個都是武藝傍身的小娘子,這些日子還要佯裝被她磋磨。
她剛想去探望下那小奴婢的傷勢,就見父親和那齊衍之從小廚房牆角處走了出來。
“父親?”謝景文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父親這愛聽牆角的毛病是跟誰學的。
謝覽面帶笑意:“看吧,虎父無犬子!我謝家的女兒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側頭對身邊的侍從說:“去再給那個受傷的丫頭添些銀子,這個月就好好在府裡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