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曹家的林木回廊,往東走還沒到庭院便聽見一陣喧嘩叫好的聲音。庭院旁邊搭建了戲台子,角兒們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但台下卻無人理睬。
衆人隻把一處圍了個水洩不通,謝景文好奇地從人群狹縫中望去,原來是祝家的幾個兒郎把玩着壺矢,和幾個官家子女投壺比賽。
會稽祝家乃百年皇商。相比其他商賈之家,祝氏一族不僅家道殷實,更兼子嗣繁茂、人丁興旺。謝景文還記得,當年戰亂,各郡之中倒了不少世家,唯有祝家屹立不倒,可見一斑。
祝家長子祝允明與阿禮是多年好友,在打理家族布帛絲綢的生意上,他精明果敢,頗有祖上風範。但他出自大房一脈,也繼承了大房不争不搶、随遇而安的性子,倒是讓其他三房鑽了空子,占盡好處。
站在人群中央笑得正歡的正是三房次子祝允澈,今日也正是他提議以投壺行酒令為樂,将赢來的彩頭給他未來的嫂嫂曹芷伶作為生日賀禮。
曹家老夫人早就有意在祝家物色一個兒郎讓曹芷伶嫁進去,官商為營,更有助于自家兒子的仕途,原先看中的人選就是祝允澈。曹家以為三房強勢,祝允澈又是獨子,到時候産下長孫就好拿捏曹家的經濟命脈了。
隻不過曹老夫人一向謹慎多疑,定下婚約前找人打探祝允澈的底細,這才知道祝允澈這厮平日裡不務正業,經常流連于煙花巷柳之所,前些時候還鬧出了人命官司。
盛怒之下,曹家果斷取消婚約。
祝家自知理虧,不敢得罪曹家便許了曹芷伶和祝允明的婚約,兩家也算是各得其所。
祝允澈自幼就跟着祝家長輩混迹于各大宴席,慣會這些開席遊戲,投壺之術更是精湛。
謝景文跟随曹芷伶來時,他已經連中數籌,無人能勝過他,衆人隻能眼巴巴地望着他把彩頭全都攬入懷中。
許是玩厭了,他将壺矢重重地扔在地上,“不玩了,沒意思!強者無敵手,真是寂寞難耐呐……”
謝景文不動聲色地看向身旁的曹芷伶,隻見她正陰沉着臉,隻能咬着下唇強忍眼淚。
看來外界傳言非虛,祝允澈被退婚後惱羞成怒,為了羞辱曹芷伶用盡了手段,在外說些難聽話也就算了,今日還不請自來,直言要赢回所有賓客的彩頭恭賀未來的兄嫂締結良緣,實際上就是以曹家的名義得罪一衆賓客,狠狠打曹家的臉面。
既是如此,不如就讓她來為曹家女出個頭。
看着衆人鴉雀無聲,衆目睽睽之下,謝景文主動請纓:“我來。”
祝允澈眉頭一皺,抻着脖子問:“誰啊?”
他循着聲音望去,待看清是個含羞清麗的美人後又立馬換上了一副面孔。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低頭細細打量着她,随後面帶桃花地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如此好看,我怎麼在會稽從不曾見過你?”
謝景文看他如此谄媚的神情,心底隻覺得有些惡心,默默向後退了一步,面上卻挂上了一張标準化笑臉:“謝家,謝景文。”
曹芷伶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一臉擔憂。
她也不解,明明自己和謝景文關系平平,從小到大也沒說上幾句話,怎麼她那麼傻竟然願意為了她出頭得罪祝家人。
謝景文明白她的意思,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怕她的手。她這麼做并不是因為她多麼大義凜然、拔刀相助,而是有别的成算,幫她也隻是順手而已。
祝允明在一旁靜靜瞧着,心生了幾分疑惑。他常跟謝景禮出入謝府,還糾纏着父親上門說過親,自是熟悉她的樣貌。不過他與她從未說上幾句話,不甚了解。
倒是好友謝景禮一向敬重他這個阿姊,把她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活脫脫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謝家家主謝覽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上門提親的人拒之門外,怎麼今日親自下凡主動招惹自己那個風流弟弟。
果不其然,祝允澈隻聽說過謝景文這号人物,卻從未見過真人,這才恍然大悟般重複了遍:“謝家長女謝景文?”
不過轉眼他又看見她身邊眼眶微紅的曹芷伶,像是反應過來般嗤笑一聲,說:“怎麼,我未來嫂嫂這是怕我把彩頭全赢走,特地從謝家搬來了救兵?”
“隻不過怕是讓你失望了,就憑她一個小女子是玩不過我的,就算她那個纨绔弟弟來了不也得對我甘拜下風?”
衆人聽到這樣的揶揄,本着有好戲不看枉為人的心态,紛紛随聲附和。
看着這周遭人圍得越來越多,自己逐漸被圍在中心,謝景文不急不忙,這隻不過是她今日計劃中的第一步。如此一來,賓客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這裡,就能給麗華留出去後院搜查的機會和時間。
“想必祝公子投壺也玩倦了,不如我們換個玩法。”謝景文轉過身去,撿起地上那根他扔下的壺矢投向遠處的壺裡,隻聽“哐當”一聲,壺矢挂在了壺耳上。
衆人面面相觑,未成想謝家女郎還有這樣的實力,人群中稀稀疏疏傳來拍掌叫好的聲音。
祝允澈的笑意僵在臉上,臉上像是被掌掴一般火辣辣燒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