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梆子聲剛過三響,麗華提着羊角燈拐進郡守府西跨院。
青磚牆根生着暗綠苔藓,她将繡鞋卡在牆縫借力,腰肢輕旋便翻上庑殿頂。
案牍庫的銅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麗華摸出發間銀簪。
簪頭嵌着的孔雀石突然映出背後寒芒,她本能偏頭,金錯刀擦着耳墜釘入門框,琉璃墜子碎成齑粉,再偏一分,恐怕碎的就是她的頸骨。
什麼人!竟也是來取卷宗的?
“我想要的東西,奉勸姑娘還是别碰為妙。”黑影從梁上倒懸而下,玄鐵面具折射着案卷上的朱砂批注。那人指尖轉着柄鎏金匕首,刃口牡丹紋正是死者心口的圖騰。
挖心掏肺,此人身上的危險氣息,很有可能是幕後真兇!
麗華後撤半步,袖中短刀滑入掌心:“閣下滅口前竟還要念戲文。”
她突然揮刀挑滅燭火,借着月光看清了對方腰間玉牌。
刀光如銀蛇絞纏,卷宗在勁風裡幾經轉手。麗華旋身踢翻檀木案幾,銅燈台滾落時潑出半灘松煙墨。
金錯刀劈開迎面飛來的書卷,紙頁如雪片紛揚間,麗華刀尖已挑向他腕間麻筋。
“铛——”
短刀撞上金錯刀迸出火星,麗華虎口震得發麻。
恍惚之間,那人刀勢突變,直朝她胸口而來。
她想舉刀去擋,短刀卻被挑開,慌忙用手去擋,手臂上卻沒有預想的疼痛,原來是袖中的瓷瓶替她挨了一刀,那是從前謝景禮硬塞給她的止血散。
生死關頭,她竟想起那少年漲紅着臉說“總用的到”時的模樣。
刀鋒離咽喉三寸時,門外隐約傳來火光。
“什麼人!”巡守的郡軍發現了異樣。
麗華趁黑衣人晃神之時反身擒住那人的手,揚起地上灰塵。那人暫被塵土迷了眼,趁此間隙,她得以翻窗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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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麗華絕不會看錯,那人腰間玉牌分明是公子初入會稽時送出的人情,郡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有這枚玉牌!可這範圍未免太大了些……”
麗華咬了咬唇,就差一步,她便可摘下那人的面具揭露他的真面目。
隻恨自己技不如人,棋差一着。
謝景文攬起袖子,在澄玉堂紙張上寥寥畫出幾筆,“麗華,你說的玉牌樣式可是這樣?”
麗華看着紙上的玉作金枝的圖案,點了點頭。
“是祝家。”墨筆輕輕彈落在筆山上,卻猶如一道驚雷。
麗華眼前亮了亮,“小姐如何知道?”
“聽你的描述,那人的玉牌挂在腰間,微微擡手方能夠到。想必他比你要高一頭,身高八尺有餘,會稽郡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隻有祝家。”
“早年祝家自齊魯一路南下,靠走镖趕匪跻身會稽名流。這樣的背景,府中有幾個擅使長刀短刃的年輕後輩倒是不足為奇。”
麗華想到祝家大房和謝景禮的關系,不由眉頭緊鎖:“小姐,如若真是祝家,小公子那邊……”
說到祝家,謝景文也不免心頭一顫。
當年,謝家受聖上猜疑,尋了個由頭便不由分說地讓父親一脈南下會稽。在還沒立足腳跟之時,是祝家首先伸出援手,郡中其他世家富戶這才不敢欺辱謝家。
如今阿弟又同祝家大房祝允明情同手足,若是真是祝家所為,如何協助辦案倒成了件難事。
謝景文若有所思地擡眸望向麗華,眸中閃過晦暗不明的思量。
“麗華,你可願同我演出戲?”
麗華眸光堅定:“小姐需要麗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