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打雷閃電的原因,把電路弄壞了,所有的燈和今天一樣全滅了。
整個校園都沸騰了,巡查老師也管不住“脫缰”的紀律,因為沒法管,他們任憑全校享受暫時的無組織無紀律帶來得輕松與快樂。
班内大部分人都來到走廊上,一小部分人在黑暗裡講鬼故事,吓得聽衆連連驚叫。
蘇芷清坐在位子上往後看,借着月光,看見林崖一個人被昏暗包圍着,像是孤寂本身。
那天,在燈光重新亮起後,蘇芷清在日記本上寫下——
“如果我可以大膽去找你,陪你坐在黑暗裡,是不是,你眼底的愁緒就可以少一些?不,不會的。因為我沒有那個能力。”
那時候的自己,還真矯情啊,蘇芷清想着,忍不住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此時的她腦内飄忽着回憶,所以即使門口的有月光落入,并且辦公室裡不知哪位老師打開了了手電,一下子亮堂起來,但她還是不小心撞到了桌腿,膝蓋生疼。
蘇芷清揉着膝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辦公室,迎面而來的是上樓的趙添峥。
“小清,你腿怎麼了?”趙添峥手裡拿着本皮面記事本,踏上最後一級台階走向她。
他自隐沒的黑暗中出現,月光暈染他白色的外套。
“沒事,不小心撞到了桌腿”,蘇芷清問:“你上來是……找老師?”
“是啊,本想找數學老師問幾道題目的,沒想到停電了。”趙添峥舉了舉手裡的筆記本。
全校正在狂歡,有人折了紙飛機往樓下抛,地面上很快就落滿了白色紙張。
打着手電的保安和巡查老師正用光源找尋“犯罪分子”,卻無奈于走廊上攢動得人頭太多,無法辨别,隻能在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掃過一圈之後作罷。
“要我扶你嗎?”趙添峥伸出手問道。
“不用,也不着急回教室。你看那邊,路都被堵死了。”
本就不寬的走廊,此時被學生們堵得水洩不通。
離他倆最近的一個班的男生們吵吵鬧鬧地玩着“疊疊樂”,女生在旁拍手驚叫。
“真誇張”,趙添峥感慨道,和蘇芷清一起靠在辦公室門口的無人欄杆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電。”
“剛才我聽到辦公室的老師打電話給電工了,應該快了吧。”
蘇芷清想到一件事,便問他:“你……怎麼都不臉紅?明明膚色很白,如果臉紅的話,應該會很明顯吧?”
趙添峥笑道:“我為什麼要臉紅?沒什麼值得我臉紅的事情吧?”
“但……但有的男生喜歡女生就會紅臉啊,你不覺得……這才是喜歡的表現嗎?”
“你說我對你沒紅過臉?你也知道的,我皮這麼厚,就算臉紅,也沒人看得出來吧?”
“……說得對”,蘇芷清見月色不錯,便指着天上的盈月問他:“你看,今晚月色很皎潔,你要不要賦詩一首?”
一根廊柱将他們與左側的嘈雜隔開,甯靜如水的夜色真切地将男生女生包圍。
趙添峥沉思片刻道:“皎皎空中月,月下影成雙。”
蘇芷清無視他這兩話中的意思,好奇他喜歡古詩詞的契機,便問道:“對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古詩詞的?”
“應該是還沒上學的時候吧”,趙添峥說道:“那會兒我媽媽教我背誦《靜夜思》,後來又學了《詠鵝》,自那時起,我就會自己找關于唐詩宋詞的書看了,因為還小,所以看得都是帶拼音和插圖的版本。後來到了初中,有了零花錢,就開始買各種詩人、詞人的單獨詩詞集了。借你的《晏殊詞集》、《李清照詞集》都是上初中那會兒買的。”
“難怪,版本挺舊的”,蘇芷清笑了:“是不是每個人小時候學會的第一首詩都是李白的《靜夜思》。我記得我是在我媽媽的紅色小摩托車上學會的。她載着我從鄉下外公家開車回鎮上,吹着夕陽下的晚風,她吟誦一句我跟着說一句,十幾分鐘的路程,我就把它背誦下來了。應該也是還沒上學的年紀……”
想到此處,蘇芷清感慨于那時候的母親是多麼溫柔,就連疾馳時,耳畔的風都變得沒有那麼吵鬧。
“和唐詩相比,你是不是更喜歡宋詞?因為我家那麼多與唐詩有關的書籍,你一本都沒問我借過。”趙添峥問。
“嗯”,蘇芷清點點頭:“比起對仗工整的唐詩,我更喜歡如歌曲般的宋詞,每一首都是一個故事。”
“宋詞裡,你最喜歡哪一首?”
“都喜歡。但有最喜歡的一句。”
“哪一句?”
——醉笑陪公三萬場。不用訴離殇。
這句宋詞出自東坡居士的《南鄉子》,寫得是對友人的不舍之情。
但在當時的蘇芷清讀來,腦海中浮現的場景卻是與林崖共同走過多年,最後卻迎來了不告而别,一句“再見”也沒有的場景。
今夜沒有風,也沒有雲。
月亮高懸于天空,它讓這冬夜的美,有了皎潔的清晰。
曾在記憶裡明朗的那些片段,此刻被照得透亮,亮得晃眼,反而讓她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