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照裡将季如意的衣裳換完，又在珞将瀾接好的涼水裡擰了巾帕，放在她額頭上。

季如意因高燒在昏睡着，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宋照裡随時注意着她的情況，又換了好幾次巾帕。一陣兵荒馬亂平息，梁煙樹端着熬好的湯藥進來，放在一旁的小案上。

她示意宋照裡将季如意扶起來，喂她湯藥。季如意額頭上有傷，血已經止住了，想來文汝半夜來抓止血藥就是為了這個。

宋照裡讓季如意靠在她的肩上，藥喂了一半之後，怎麼也喂不下去了。屋子裡剩下清醒的三個人，都在深思着各自的事情，誰也沒開口說話。

季如意動了動身子，宋照裡被轉移了注意力，将藥放在一旁，替她掖好被子，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溫度下降了一些。她松了口氣，腦中一直緊繃的弦終于松懈了下來。

梁煙樹低頭盯着地闆，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一會兒，坐在宋照裡旁邊的珞将瀾拽了拽她的裙角，小聲地開口：

“那個……我要和你說件事。”

宋照裡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對着珞将瀾笑了笑，溫聲問道：“怎麼了？”

梁煙樹絲毫沒有反應，珞将瀾瞄了一眼榻上的季如意，将白日許蕙和他講的事情輕聲說出來。

——宋照裡果然不知曉這件事，梁煙樹聽到了這些言語，臉上同樣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怎麼可能？文安怎麼會殺人呢？”梁煙樹怕吵醒季如意，壓低了聲音對着珞将瀾問道。

宋照裡下意識護了他一下，手虛虛攬在他的肩膀前面。珞将瀾不知為什麼似乎有點怕梁煙樹，梁煙樹不笑時臉上的神情的确很嚴肅，尤其是現在心事重重，眉毛壓得很低，看起來仿佛生氣一般。

他避開了梁煙樹的目光，往宋照裡那邊躲了一下。

宋照裡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梁大夫沒有質問你的意思，我們隻是有點驚訝而已。”

這事聽上去确實很令人驚訝，離譜到接近于惡意杜撰和造謠的地步。文安自嫁到季家，成為季家的主君後，行事妥帖，溫良恭謹，待人和善，名聲在長天城内都是人人稱贊的。幾乎沒有人相信他會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侍而心生妒火，然後将人殺害。

梁煙樹對于宋照裡這種類似護短的行為瞪眼，宋照裡笑笑，然後說：“私底下的話雖然不可信，但能傳出來必不是空穴來風，更何況是人命關天之事。”

若文安殺人是真，也許就能解釋的了為何季如意見不到他。

季德芝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敗壞家族門楣，她不許其他人見，更不許季如意見他。那麼另一個問題便來了，文安……他還活着嗎？

現如今是假意稱病，那會不會有一天她會宣稱文安病逝呢？

剛剛的情形太過緊張和雜亂，她此時去回想，卻反應過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你的女兒，她生病了。”

“天黑，燈亮，女兒，治病。”

女兒……

父親……

為什麼文汝要叫季如意為女兒？季如岚也是，他反反複複地重複這句話，口口聲聲将季如意視作文汝女兒的語氣不似作假。那此時消失不見的文安呢？他不才應該是季如意和季如岚的父親嗎？

宋照裡突然一個機靈猛然站起來，她擡頭便問梁煙樹道：“當年文家雙生子的哥哥還有什麼其他的消息嗎？”

梁煙樹擡頭看她，她的臉上露出了宋照裡從來沒見過的疲憊之色。

她搖頭：“沒有其他的消息，哥哥得了不治之症，病逝了。”

線索在這裡陷入了僵局。宋照裡道：“看來，我們要去問一問文汝了。”

梁煙樹卻說：“再去問他之前，我要先問一問季德芝。”她頓了頓，繼續說：“文安現在不知在何處，我怕他出事。文汝瘋瘋癫癫的，估計也問不出什麼。”

她歎口氣，站起身，對着宋照裡和珞将瀾道：“天很晚了，醫館後面就是廂房，你們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呢。”

宋照裡推辭着，想陪着她一起看顧季如意，被卻梁煙樹推了出去。

“你已經好幾日沒休息了，這樣身體受不了，快點去睡覺。”梁煙樹看了眼珞将瀾，又道：“你照顧她。”

宋照裡和珞将瀾從後門出去，醫館和廂房中間是一個庭院，梁煙樹把這裡改成了種草藥的園子。

夜很寂靜，她們的腳步聲在石闆路上很清晰。宋照裡帶着歉意，先開口道：“抱歉，珞公子，今日又讓你等了這麼久。”

珞将瀾走在宋照裡旁邊，擺手表示沒關系。他想了又想，想到了被她背回來的季如意，還有表情一直沒有放松下來的梁煙樹，輕輕道：“宋娘子，今日……發生了什麼？”

宋照裡欲言又止，事情太複雜，她不知如何開口，隻能現在腦子裡組織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