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在院子中跪了兩個時辰,暈厥之前被張媽媽命人拽起來,卻隻是為了讓她去接客。
如此又煎熬了一天一夜,月娘終于找到機會,從二樓一躍而下逃脫,她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一跌一撞地往暗樓跑去,中途大雨滂沱,似乎是老天爺都在為她不平。
汗水和雨水混雜着從她身上淌下,她終于一路打聽來到了暗樓。這暗樓不似金花館,雖然也是龌龊肮髒之地,但這暗樓看着卻比金花館敞亮氣派很多,從外表看全然不是做皮肉生意之處。
月娘懶得再仔細端詳,隻顧着往裡面沖,這時候外面出來了兩個牙子,這兩個牙子壓着一個頭上套着麻袋的正在掙紮的姑娘,而在不遠處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轉角之處。
月娘隻些微一想便明白了怎麼回事,她朝着套着麻袋的小姑娘看去,誠然這個年紀的姑娘身形相差并不多,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自己的女兒言兒。而言兒被押送着去的定然就是買她的顯貴的馬車,此後她會遭遇什麼可想而知。
言兒是她的血肉,眼下她哪能顧得上别的,立刻沖上去将麻袋中的小姑娘抱住。麻袋中的姑娘似乎因此受了驚,掙紮着叫喊道:“娘,娘你在哪!”
“娘在這!”月娘回應道。這正是她女兒的聲音。
“你們要帶我女兒去哪裡,求求你們放過她,我會馬上湊銀子出來的!”月娘跪倒在牙子腳邊,盡力央求着。
但牙子們隻是将月娘踢開,其中一人道:“滾滾,進了暗樓的人就沒有能再安然無恙回去的,别耽誤大人的事,否則将你打死也是枉然。”
“求求你!”月娘扯住牙子的腿腳,但她不過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拖住兩個大男人,很快就被兩個男人拖到别處,拳腳相加。
“草!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你女兒跟着咱們生鴛鎮的劉大人是前世修來的服氣,别不知好歹。”
雨下的更大了。
冰冷的雨水和拳頭同時砸在月娘身上,徹骨的痛讓她幾乎麻痹了,她睜着眼睛看向遠處掙紮的女兒,身體漸漸脫力。
眼見打的差不多了,兩個人人牙子不敢耽誤劉大人的大事,于是對着月娘呸了一口,轉身離去。
月娘掙紮着爬起來都無法做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被人牙子帶走,上了馬車。
她扶牆站起來,迎着滂沱的大雨,靠着做母親的意志,堅持着半爬半走地趕去劉府,直到昏天黑地。但當她趕到時,她看見的卻是被披着白布擡出來的一具屍體,血水很快将白布浸紅,屍體垂下來的手臂有言兒曾經砍柴留下的疤痕。
月娘怔怔看着,她以為她該憤怒,但看到這一幕,她卻感到深深無力,不光是身體上的,更是對這個世道的無力。她又能做什麼呢?她連安葬女兒的屍體的能力都沒有,又如何能對抗欺負她的人。
這一夜,大雨澆滅了月娘的最後一絲生機,從此金花館多了一個行屍走肉般的瘋女人,很快她便因為染上髒病被趕出來自生自滅。
一日她在路上看見了陳九河,他仿佛赢了賭局,正春風得意,背着挎包的陳天跟在他身邊一邊恭維一邊讨要着上學的束脩,仿佛是一對相親相愛的父子。
憑什麼傷害她的人過得這麼好?
月娘隻覺得氣血翻湧,回想着女兒慘死的一幕,她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等再清醒過來時,一把刀握在她的手中,而刀尖捅進了陳九河的血肉。隻是她捅的并不準,既沒有戳進這狼心狗肺的人的心窩,也沒有戳進他的腦袋,隻是捅到了無傷大雅的肩膀。
“來人!殺人了!殺人了!”陳天沒有認出月娘,“殺人”也是他喊的。
月娘很快被緝捕入獄,罪名殺夫,罪無可恕,應判極刑。
她瘋笑個不停,她被奪女、買賣,一身的病,命不久矣,受盡冷眼折磨,那人卻毫發無損,而她不過是讓他流了些血,就被處以極刑,天道不公!!
秋後,風掃落葉,凄慘悲涼。
月娘困在囚籠之中遊街示衆,除了扔來的爛菜葉,不堪的話也傳入她的耳中。
“這女人真不要臉,在金花館做婊.子,還意圖殺夫。”
“聽說這女人的女兒也是婊.子,叫人給玩死了,活該!呸,有其母就有其女,哎,家門不幸啊!”
“可是我聽說她是被她丈夫給賣到金花館的,這才懷恨在心啊。”
“肯定是她不守婦道,為妻不賢才會如此的,要不然怎麼連她兒子都不替她說話。”
月娘垂着頭坐在囚車裡,雙眼沒有焦距,這些日子來她除了麻木便别無情緒。
生鴛鎮曆來的規矩,針對女性不守婦道甚至傷夫殺公婆類的極刑便是侵豬籠後烈火焚燒,生生把人燒成灰燼才算滅了她一身罪孽。
遊行完後,月娘被官府衙役架着帶到生鴛鎮外十裡處的陵河。陵河水流湍急,河水冰涼,正是深秋十分,河水刺骨,若是人手放下去,隻怕都會被寒氣灌透全身。
生鴛鎮本就不大,出了這類事,很多人跟着月娘的囚車便到了這裡,定是要看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婦人受刑才能平心中不忿。
豬籠不大,隻能容人弓腰駝背如蝼蟻一般蜷縮在裡面,衙役粗魯的扯過鐵鍊,将月娘拽下囚車,粗魯的将她塞進豬籠裡。
月娘透過豬籠縫隙看見周圍人群中笑得猖狂的陳九河,她雙目猩紅,恨不得上前去撕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陳九河,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