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爾福第三次擺出裝作聽不見潘西的話後，她對着微微驚訝的紮比尼聳肩一笑，轉頭和坐在她另一側的女生打起了招呼。

“哈利，你在看什麼？”格蘭芬多餐桌上，坐在哈利身側的級長珀西·韋斯萊注意到男孩明顯朝着一個方向出神的視線，好奇又不失關切地問道。

“噢，沒什麼。”哈利慌張地收回視線，看着盤子裡被叉子搗碎的烤土豆，停了一下又忍不住問，“……珀西，那個，斯萊特林——”

珀西聽到這個字眼就皺起了眉頭，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作為級長，不應該在一年級的新生面前過多表露出私人的喜惡，便馬上調整了自己的表情，“斯萊特林怎麼了？”

哈利沒有錯過珀西下意識流露出的敵意，他又回想起初遇羅恩時，對方似乎打死也不願意去斯萊特林學院的态度。

可是——

‘……斯萊特林不是不适合你，波特先生。但是我想，别的地方能給你現在更為渴望的東西……’

‘……你知道，在你的一念之間，斯萊特林能助你走向輝煌，這毫無疑問……’

潘西和分院帽的聲音交錯着在他腦海中響起。

或許，他可能更适合斯萊特林？

這個念頭不期然又冒出來的時候，哈利感到自己的心沉了沉。

他現在正坐在格蘭芬多的長桌中間，周圍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和稱得上嘈雜刺耳的談笑聲讓他整個人都很放松，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他當然喜歡格蘭芬多，可他不清楚為什麼會被分院帽分到了這裡。

被達力欺壓了這麼多年，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和“勇敢”挂鈎的特質。

他隻記得在分院帽喊出“格蘭芬多”之前，他看到潘西和馬爾福兩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的畫面，忽然産生了一種毫無緣由的憤怒和失落。

在那一刻，他全身心都在抗拒着被分到斯萊特林的可能性。

——如果去了斯萊特林，不僅要日日面對讨厭的馬爾福，還要看着他和潘西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可絕對接受不了。

他對着那個在列車上特地跑來和他介紹巫師世界的女孩充滿了好感。他想要結交潘西·帕金森，可她是馬爾福的朋友。

珀西還在等待着哈利的問題。哈利開口之前，透過攢動的人頭，忍不住又朝着斯萊特林長桌的方向看了一眼。

潘西此時正傾聽着鄰座斯萊特林女生的講話，不時點頭微笑。坐在她身邊的馬爾福臉上帶着明顯的陰沉，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的盤子。他旁邊坐着的是那個目光呆滞，渾身是血的斯萊特林幽靈。

哈利心底感到一絲小小的雀躍，他很難說清是因為馬爾福的座位安排，還是因為馬爾福和潘西之間明顯僵硬起來的氣氛。

“斯萊特林桌上那個金色頭發的馬爾福，”哈利接着珀西的話，拐彎抹角地試探，“我在對角巷和列車上碰到過他。”

“馬爾福”這個名字成功讓珀西再次皺了下眉，不過這一次他倒是沒有掩飾臉上的厭惡之情：“我猜，都不怎麼愉快吧？”

一旁的羅恩聽到這裡迫不及待地插嘴，開始向珀西講述他們在火車上遇到馬爾福上門找茬的事。在講到潘西出現的時候，本來眉飛色舞的羅恩突然卡了殼。他匆匆和哈利對視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含糊地帶過了之後發生的事：“……總之，帕金森來了之後，馬爾福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他就是一個隻會躲在别人後面的慫包。”

珀西聽完，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搜腸刮肚地組織着相對客觀的語句，慢慢地說：“馬爾福是個老牌的純血家族，十分富有，在巫師界很有影響力，不過名聲毀譽參半。神秘人失蹤以後，他們是第一批回到我們這邊的人，聲稱自己是受了魔法的影響。不過我爸爸并不相信——他在魔法部工作。畢竟馬爾福是在最開始就站到那個人身邊的人。”

“那帕金森也是嗎？”哈利忍不住追問。

“帕金森？”珀西聽到這個名字愣了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些什麼來，“帕金森也是個純血家族，家裡出過一任魔法部長，立場上一直傾向純血論。雖然沒有太多傳聞，但如果他們暗中支持神秘人，我一點也不會驚訝。”

說到這裡珀西意識到什麼似的，突然嚴肅起來，“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關系一直不太融洽，如果他們來找麻煩，記得一定來找我們級長或是麥格教授解決，校内絕對禁止學生間私鬥。”

羅恩聽到珀西突然拿捏起的級長腔調，不屑地撇了撇嘴，轉頭加入了别的男孩們的談話。

聽到珀西頗為嚴肅的警告，哈利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關系一直很糟糕嗎？”

對面的紅發孿生兄弟聽到這個問題大笑起來，不等珀西回答，其中一個就開口：“不太融洽？糟糕？”

“噢不，哈利，沒有你想的那麼誇張。”另一個壞笑着擠擠眼睛。

“格蘭芬多讨厭斯萊特林的程度也就比死敵多一點點——”

“不過就是想每天對着他們扔扔糞蛋的程度——”

“弗雷德、喬治！”珀西壓低嗓音語帶威脅地瞪了他們一眼，“就算你們是我的弟弟，被我抓住你們搗蛋我也不會留情面的。”

主餐在這時消失，換上了種類繁多令人眼花缭亂的甜品。桌子上的話題轉到了各自的家庭，珀西和旁邊的赫敏開始議論起學校的課程。

哈利卻發現自己一口都吃不下去，也無心加入任何一場對話。

他本來還想着下次遇到潘西的時候，和對方打個招呼。如果她身邊沒有馬爾福的話。

可是他現在朦胧地感覺到，當他進入格蘭芬多而她進入斯萊特林之後，他們之間除了學院之分，還擠進了某些看不見摸不到，卻更難跨越的東西。

雖然他還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開學後的這幾天，潘西和一個剛剛接觸魔法的麻瓜新生沒有太多區别，整個人完全被這奇妙的能力迷住了。熟悉環境，學習知識，結交朋友；久違又新奇的校園生活忙碌而充實，無論是學習還是人際應對起來都頗為得心應手。她很快融入了自己的學院，甚至隐隐成為了同級幾個女生的領頭人物。

周四的天文課結束後，當潘西被沉着臉的馬爾福堵在塔樓的樓梯裡時，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可能還在因為開學宴會上的事情和她生氣。

克拉布和高爾被打發到了下面的樓梯口把風，馬爾福雙手抱在胸前，一條腿橫在狹小旋轉的台階上，眯着眼，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才語氣譏諷地拖長了聲調：“你最近很是春風得意呀。”

塔樓外的夜色透過他身後的扇形窗照進來，變成淡淡的幽藍色，男孩還未長開的五官輪廓在這昏暗的光線中，散發出一種接近玻璃的易碎感。

潘西暗暗歎了一口氣，心中剛剛生出的不耐就這樣散了開去。

她這幾天過得太開心，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潘西向下邁了一個台階，來到馬爾福身旁，伸出一隻手拉了拉他袖子的下擺，聲音裡帶着淡淡的欣喜和讨好：“德拉科，你終于肯理我了。”

馬爾福的手指動了動，她趕在他有任何動作之前便把手收了回去，然後歪着頭，安靜地準備迎接這位被慣壞的小少爺接下來壞脾氣的斥責。

但是等了足足有一分鐘，馬爾福還是抿着唇，用一種閃爍又複雜的目光看着她不說話。

就在潘西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時，馬爾福突然語出驚人道：“你是不是準備追波特了？”

“……哈？”

這個結論，是馬爾福在等待潘西來找他道歉四天無果之後得出的。

波特包廂裡她的突然出現，對波特極高的關注，對他不再如往日那樣上心，甚至稱得上漠視和冷淡——種種迹象都表明，潘西對他不再感興趣，可能移情别戀了。

他一直都知道，潘西·帕金森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她從小一直追着他，是因為在他身邊，她可以得到更多的關注，接受他人羨慕的眼光——因為他是德拉科·馬爾福。

可現在，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出現了。那個大難不死，打敗了那個連名字也不能說的人的男孩，從剛出生不久就聞名整個魔法界。

明明他一直對潘西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感情，可在分析出她有可能會選擇波特之後，他不僅妒火中燒，這種被比下去低人一等的感覺更是讓他一下子對波特恨之入骨。

但同時，潘西對波特的譏諷還言猶在耳，他在感情上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那個全心全意追着他的女孩會突然這樣改變心意，甚至不惜和自己整個學院作對。

潘西聽到馬爾福的話茫然了好幾秒，反應過來後不禁驚悚地瞪大了眼，有一瞬間懷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誰喝了複方湯劑頂替的。

但她明白，這都是因為這幾天她太不小心，才會讓馬爾福産生這麼不着邊際的想法。

“……德拉科，”她故作憂慮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額頭，“你在說什麼呀，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一直在觀察她反應的馬爾福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暗暗松了一大口氣，逐漸放松了僵硬的肩膀。他本想躲避她伸過來的手，但不知出于什麼心理，最後還是讓她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我沒生病。”他的口氣很差，任她試探着他額頭的溫度，淡色的嘴唇卻悄悄彎了彎，“不過下一次我生氣的時候，要先來找我道歉，知道嗎？”

“……”

潘西暗暗吸氣，盯着馬爾福的臉，緩緩收回手，露出了一個甜膩的微笑。

看到她乖巧地點頭，馬爾福滿意地哼了一聲，站直身體，擡手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頂，才轉身下樓：“走了。”

馬爾福不知道，他身後少女的笑容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就垮了下來，表情冷漠地對着他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

潘西也不知道，走在前面傲慢無禮的男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收緊了剛剛摸過她頭發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