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和激動不已的伍德告别，感覺自己還像在做夢一樣，沒有任何實感。

心中的喜悅在碰到口袋裡躺着的那顆冰涼的玻璃球時迅速褪去，像是咬開了一顆檸檬雪寶糖，入口的甜味消失後，裡面隻剩下讓人擠眉皺眼的酸澀。

哈利順着變形課走廊的樓梯返回大廳，剛好趕上下了飛行課的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學生穿過沉重的橡木大門，三五成群地魚貫而入。

他心煩意亂地在樓梯上搜索着羅恩的身影，可當看到那個和周圍人打完招呼就一個人向這邊走來的黑發女孩時，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下意識地躲到了離得最近的一副盔甲之後。

哈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在糾結了幾秒之後，他小心地跟在了潘西身後。

直到看見對方走進校醫院，哈利這才意識到她剛才行走時一直擡着手臂的動作看起來是如此不自然。

他一面埋怨起自己的後知後覺，一面又暗暗擔心起來，悄無聲息地推開門跟了進去。

這是哈利第一次來校醫院。左右兩排窗戶讓整個房間顯得十分敞亮，一張張潔白的病床整齊地相對擺放着。整個房間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什麼人，隻有房間最裡面倒數第二張床的簾子是放下來的，白色的簾子後影影綽綽地透出一個坐着的人影，而潘西正托着右手的手腕，側身站在那張床的床尾。

哈利豎起耳朵，聽到熟悉的嗓音涼涼地飄了過來。

“……友愛的格蘭芬多也不過如此，連一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緊接着，簾子裡響起一個磕磕絆絆的聲音：“你——你不是也一樣。”

是納威。

站在門口的哈利感到有一點别扭地動了動手指。

确實沒有一個人來看納威。就連他自己都把納威受傷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女孩聞言輕哼一聲，擡起下巴時露出下颌角流暢的曲線：“我可沒法和你比，隆巴頓。”那清揚的語調中帶着說不出的抑揚頓挫，讓人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調侃還是挖苦，“你的小女友佩蒂爾在你走了之後可是非常勇敢地維護你呢。”

“什、什麼！”納威幾乎尖叫起來，語無倫次得聽起來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你、你在說什麼？她——她——她不是——”

“孩子們，你們還好嗎？”戴着白色尖帽的龐弗雷夫人此時從後面的儲藏室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她手中拿着一個小玻璃罐，狐疑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着。

潘西轉向龐弗雷夫人，語氣一下子變得謙遜有禮：“抱歉夫人，我開了一個小玩笑，沒想到隆巴頓先生會這麼敏感。”

龐弗雷夫人向簾子裡看了看納威，又看了看似乎毫無威脅性的潘西，臉色緩和了一些：“隆巴頓先生，我知道你因為剛才的事故驚魂未定，但不要一驚一乍的，快趁熱把那杯巧克力喝掉。”

她說完沒再管納威，轉身對潘西道：“帕金森小姐，請把手伸出來。”

哈利看到潘西伸出了手背，一片暗紅色的痕迹在她冷白的膚色上格外顯眼。龐弗雷夫人首先揮了揮魔杖做了清理，接着向傷口處傾倒了一些罐子裡的深色粉末，空氣中霎時飄起一股淡淡的綠煙。

“好了親愛的，就這樣敷五分鐘，保證一點痕迹都不會留下。”龐弗雷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擰動了一下胸口沙漏型的計時器，指了指門口放着的幾把扶手椅，“你可以到那邊的椅子上坐一會兒，下次記得小心點。”

也就是在這時，她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哈利，“親愛的，你是怎麼了？”

哈利看到潘西順着龐弗雷夫人手指的方向轉過身，一下子繃直了身體。

那雙黑色的眼睛就這樣和他的視線對上。

哈利率先錯開别開眼，笨拙地挪動腳步，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我沒事，夫人……”他的手指在慌張間碰到了口袋裡的東西，說出口的話一下子流暢了許多，“我是來看看納威的，順便将他在課上落下的東西還給他。”

他努力不去看潘西，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在經過她身邊時迅速地瞟了她一眼。

從他的角度看去，隻能看到她低垂顫抖的黑色眼睫。

“哈利，你來看我了？”

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的納威一臉感動，他顯然因為潘西的離開露出了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隻是雙頰還透着因為害羞和激動沒有褪去的血色。

“你感覺怎麼樣？”哈利不太敢對上納威濕漉漉的眼睛，有點心虛地把口袋裡的東西放到了他床頭，“這是你掉在課上的記憶球。”

“噢，謝謝你哈利。”納威伸手拿起記憶球放在膝蓋上，開心又窘迫地道了謝，“龐弗雷夫人一眨眼就把我的手腕治好了。不過，她覺得我的情緒還不太穩定……”

哈利心不在焉地和納威說着話，心神全都放在了門口。在龐弗雷夫人的計時器響起時，他迅速和納威道了别，腳步飛快地沖出了校醫院。

等他追出去時，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

哈利呆呆地看着面前空蕩蕩的走廊。

“找我嗎，波特先生？”

哈利猛地轉過身，看到他想要尋找的女孩正靠在門口的石柱上，雙手交疊在胸前，靜靜地看着他。

許多話湧到嘴邊，哈利看着她，感到心底那些亂糟糟的情緒在她眼底那片神秘的黑色中無聲地升起，又碎裂。

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隻撓了撓頭發，輕輕說了一聲：“……嗨。”

潘西看着面前這個比她高上一頭神情低落的瘦弱男孩，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妥協：“跟我來。”

她領着哈利爬上樓梯，來到了三樓的獎品陳列室。

在這個承載着霍格沃茨所有榮譽的巨大房間裡，形狀大小顔色各異的獎杯獎牌像是一塊塊閃閃發光的寶石，令人眼花缭亂。

潘西在房間中央那面雕刻着霍格沃茨校徽的石牆停下，順着刻着最近年份的磚塊向前尋找着，最後對着一頭霧水的哈利招了招手，擡手指向其中一個刻着小字的石塊。

哈利遲疑了一下，走到她身邊，閱讀起她指尖壓着的文字：

「1977-1978：詹姆斯·F·波特 & 莉莉·J·伊萬斯」

“這是……”哈利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潘西收回手：“霍格沃茨曆屆男女學生會主席的名單。”

哈利小心翼翼用手指撫摸起那兩個刻在磚塊上的名字。

他從小到大在腦海中幻想過許多次的父母，在這一刻變成了兩個并排列在一起字體娟秀的名字，與他的世界産生了第一個真實而确定的聯系。

過了很久，哈利使勁眨了眨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區别，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謝謝你，潘西。”

潘西揚了揚嘴角，和他一起注視着面前的牆壁：“不客氣。”

兩人又在這面牆前安靜地站了片刻。

“潘西，今天在飛行課上——”哈利鼓起勇氣，話說了一半，卻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為什麼我會那樣做？”潘西平靜地幫他補完了這句話。

“……嗯。”

潘西偏過頭，看着哈利鏡片後圓圓的眼睛：“沒有為什麼，我就是這樣的人。”

“不！”哈利難以接受地反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