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哈利破格進入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的消息傳開後，不僅馬爾福的壞脾氣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潘西覺得連斯内普都變得更難相處起來。

她現在每周在斯内普的指導下熬制提神劑。随着天氣逐漸轉涼，校醫院的提神劑馬上會因為大片感冒的學生進入供不應求的狀态。提神劑通常是四年級才會正式學習的内容。這倒不是因為斯内普對她有多麼高看，實在是因為這副藥劑就算熬制失敗，除了魔藥本身無效之外，既不會發生爆炸，更不會産生其他難以處理的後果。潘西覺得要不是因為有些材料并不是那麼容易獲得，提神劑一定會取代治療疥瘡藥水成為一年級第一堂課的内容。

不過無論她在熬制魔藥時多麼小心謹慎，斯内普總能迅速地在各種地方挑出不滿。

“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無法喂飽你嗎，帕金森小姐？手腕用力！你要把曼德拉草搗成糊狀，不是給它撓癢癢！”

“火樹種子要一粒一粒加入藥劑，間隔1分鐘，不是59秒，也不是1分零1秒。我需要把你變成懷表才能保證分毫不差嗎？”

等等，諸如此類。

在潘西終于熬出色澤“勉強合格”的提神劑時，時間已經到了十月底。

萬聖節那天，整個霍格沃茨聞起來像一張新鮮出爐香噴噴的南瓜烤派，就連斯萊特林的地窖裡都飄着一股黃油混着肉桂的香甜氣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一天最後一節課是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同上的黑魔法防禦課——他們要接受一整節課的大蒜熏陶。

下課鈴響起之後，潘西和斯萊特林的幾個女生一起，同争先恐後的學生們一同擠出了黑魔法防禦課的教室。她聽到走在前面的馬爾福用一點也不小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抱怨道：“奇洛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我一定要寫信給我爸爸。每次上完他的課，我連飯都吃不下！”

克拉布和高爾一如既往地在一旁連連點頭。緊跟其後的戴維斯很是捧場地掩着嘴輕笑了兩聲，似乎覺得馬爾福的表達很是幽默風趣；隻有格林格拉斯則有些尴尬地咬住了嘴唇，回頭看了一眼在手忙腳亂地整理講台的奇洛教授。

至少他還知道等到走出教室大門之後才開始抱怨。潘西暗暗地想着，臉上挂着一副讓人難以看出喜怒的冷淡。

“達芙妮，新的發型很适合你，你今晚準備裝扮嗎？”她不着痕迹地挑起了關于萬聖節的話題，女孩們果然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等她們聊着天拐上斯萊特林的走廊時，潘西這才發現她居然把新買的魔藥防護手套落在了黑魔法防禦課的教室裡。

一聽她還要返回那個令人窒息的教室，女生們紛紛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們陪你回去嗎？”戴維斯忽閃着卷翹的棕色睫毛，歪着頭一臉誇張的憂慮盯着她，率先開口，“你知道的，我們總可以站在走廊裡等你。”

潘西淡淡地笑了笑。

幾個女生裡，最不會擔憂她的人大概就是翠西·戴維斯了。這個喜歡把脖頸挺得筆直的女孩兒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友好模樣，但潘西還是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了一些從她嘴裡流出來的陰陽怪氣的話。而這顯然和馬爾福有關，翠西既看不上她讨好馬爾福的做派，又有些眼紅他對她的特殊。

潘西倒沒有覺得特别困擾，這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女生心機，她看到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

“真的不用了，你們回去好好打扮吧。我可不希望今晚美麗的女妖、精靈和仙女身上都帶着一股大蒜味兒。”

聽到潘西的形容，女孩兒們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當潘西轉身重新向黑魔法防禦課的方向走去時，臉上那抹輕松瞬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魔法防禦課無疑是這個學期最讓她精神緊張的一門課。在課上除了埋頭抄寫筆記，剩下的時間她都在預習魔咒課和變形課的課本，絲毫不給自己任何盯着奇洛圍巾走神的機會。

她放慢了腳步，希望等回到教室的時候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不過事與願違，在黑魔法防禦課教室的門口，潘西迎面撞上了準備離開的奇洛。而她落下的手套正被對方緊緊地握在手裡。

“帕-帕金森小姐。”奇洛在門口停住腳步，露出一個緊張兮兮的笑容，“有-有什-什麼事嗎？”

潘西從來沒有單獨面對過奇洛，那條裹在他頭上的圍巾在這個距離下看起來顯得更為突兀顯眼。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味道從裡面飄了過來，讓她想起腐爛潮濕的落葉，或是發綠變質的死水。

她克制住倒退一步的沖動，垂下目光落到奇洛的手上，禮貌地開口：“我落了東西在教室，不過看來教授你已經幫我找到了。”

奇洛摩挲着手裡的東西，臉上的肌肉微微聳動。

“綠-綠色，我早-早該想到。”他一臉恍然大悟地将墨綠色的手套遞到潘西面前，似乎突然間對她産生了微妙的興趣，“龍鱗有着極佳的火-火抗性和抗腐蝕性，這是十-十分專業的防護手套。我希望斯内普教授不-不會在現在就-就讓你們接觸到這麼危-危險的材料？”

潘西接過手套，奇洛的手指幾乎和龍鱗一樣堅硬而冰冷。她飛快收回了手，将手套裝進兜裡，一股陰冷悚然的寒意從她的指尖一直竄到背脊。

“謝謝你先生，我隻是覺得它很漂亮。”她解釋道。

奇洛聽到她的話笑了兩聲，臉上一貫的驚恐緊張不知何時褪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當-當然，不過不需要謙-謙虛，帕金森小姐。我知道你-你在跟着西弗勒斯學習，你一定非-非常優秀，才會讓他另眼相看-看。”

潘西艱難地咽下口水，胃部像是滑進了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她從未在地窖附近見過奇洛。她更不相信斯内普會友好地和奇洛分享這件事。

空氣裡那股奇異的味道越來越濃，仿佛有一個隐形的幽魂正悄無聲息地盤旋在兩人中間，冰冷地注視着他們的談話。

潘西不敢再想下去，手臂上聳立的汗毛讓她渾身發麻。她木然地盯着那條垂在奇洛胸前的紫色圍巾，面無表情地說：“先生，事實應該恰恰相反。我想斯内普教授一定不太喜歡我。”

她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斯内普對她的嚴厲和苛刻。至少在提到這個名字時，她腦海中浮現的全部都是他不留情面的批判和譏諷。

“你-你這麼想？他-他确實不是一個容易取-取悅的老師。”奇洛幹笑着心有餘悸地眨了眨眼，話鋒忽然一轉，“可-可惜你對于我的課好-好像沒有太多興趣，你的作業一直完成的很-很優秀。”

潘西預感到了這場談話将要展開的方向，越來越快的心跳讓她開始隐隐反胃。

她擡起一隻手，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耳邊的頭發，對上奇洛的眼睛，露出了一個标準的，斯萊特林式的微笑：“先生，有哪個斯萊特林會對黑魔法防禦課沒有興趣呢？”她聽着自己用着極為冷靜的語調别有深意地反問，“隻不過比起純粹的理論學習，我對……實際的操作更有興趣。”

奇洛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被自己腦子裡的思維吓得瑟縮了一下，快速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他平靜下來，重新露出一個微笑。這一次，他的臉不像平日那樣抽搐着，看起來竟然能用和藹可親來形容。

“确實，還有什麼是比-比學習黑魔咒本身更好的防禦呢？”他慢慢說着，連口吃似乎都好了許多，“隻是一年級的課程并不-不會過早安排這樣的内容。不過，如果你想……”

“如果你想給她安排額外的課外勞動，”一個低沉輕柔的聲音突然毫無征兆地響起，冷冰冰地打斷了奇洛的話，“我很遺憾地通知你得等到下個學期了，奇洛。”

潘西吓得差點跳起來，剛才神經快要崩斷的緊張讓她全身像被施了石化咒，最後隻是輕輕晃了晃身子。

奇洛像被掐住了脖子，喉嚨裡發出一聲驚恐的嗚咽，體似篩糠，仿佛随時就要暈厥過去：“西-西-西-西弗勒斯——”

斯内普冷冷地看了奇洛一眼，就将視線放到了自己的學生身上。

“哦，毫不意外。”他打量着她，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沒有起伏的語調滿是譏諷，或許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惱怒，“我該為你的勤奮好學加上一分，帕金森小姐。”

斯内普的出現讓她暗暗吐氣，這才驚覺手心裡潮濕一片。她沒有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扭過頭，對着陰沉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微弱的笑容。

斯内普盯着潘西慘白的臉看了兩秒，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忽然閃過一道極淡的波瀾，然後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我需要和你談談。”他不再看她，生硬地對着奇洛開口。

奇洛将雙手握在胸前，躲閃的目光在斯内普和潘西的身上來回遊弋着，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潘西站在原地，精神驟然放松後湧現的疲憊讓她有點恍惚。她的眼前絕不是一張英俊讨喜的臉——高瘦的男人有着一雙尖銳的黑眸，過于高聳的鷹鈎鼻，蠟黃瘦削的臉頰；他穿着一成不變壓抑的黑袍子，垂到肩膀的頭發看起來總是油膩膩的，臉上永遠帶着拒人千裡的高傲與冷漠。

斯内普沒有喜歡的學生，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就連斯萊特林也找不出幾個真心實意喜歡自己院長的人，他們恐懼或是尊敬，抑或兩者都有。

但潘西現在看着這張臉，竟然荒謬地感到幾分親切。

“怎麼，還需要我親自「請」你離開嗎？”斯内普突然轉過頭，微微提高了聲調。他依舊輕聲細語，本來空洞漆黑的眼睛裡卻冒出兩簇憤怒的火苗，瞬間将她燙醒。

“請原諒。”潘西猛地回過神，慌亂地點了下頭，抓緊手中的書包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在拐上另一條走廊之後，便控制不住地邁開雙腿奔跑起來。

——蠢透了！她根本就不應該回來找這副手套，就算它賣二十個加隆！

潘西咬緊牙關，随着血液加速，身體裡翻滾出的全是對自己的埋怨和怒火。她無視着周圍畫像幽靈又或是學生的驚異目光，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她漫無目的地奔跑着，跳上樓梯，隻是飛奔向前。直到肺裡火辣辣地燒作一團，雙腿酸得再也擡不起一步的時候，這才上氣不接下氣地撐着扶手停了下來。

潘西均勻着呼吸，心中稍微平靜了一些。她擡頭看了看周圍的景象，發現自己竟然一口氣從一樓跑到了八樓。

自從赫敏加入之後，地圖第一個完善的區域就是霍格沃茨八樓——格蘭芬多休息室的入口就在這層。除了格蘭芬多塔樓，這裡還連接着拉文克勞塔樓，貓頭鷹棚屋的西塔樓，還有用作占蔔教室的北塔樓。

潘西想了想，還是在樓梯最後一節的台階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