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德存找媳婦兒的整個情形,概括而言就是,除了當事人一無所知,汪家幾乎全家都參與了進來。
因是續弦,汪老爺子向曹氏再三強調,不需要門第多高,清清白白的就行,家裡又不是養不起,隻是身體得好,性格也要好,重點得能生!
曹氏腹诽:我哪兒知道能不能生,我又不是神婆子,會算!
這話放出去了,家裡好幾個姨娘都摩拳擦掌,特别是給汪家舔了丁的,覺得自己家有着能生的良好基因,都想着要把自家親戚弄進來,于是畫松軒更熱鬧了,每天都有姨娘婆子拎着些玩意兒并姑娘八字,往曹氏那兒跑,把自家姑娘誇得天花亂墜,賢良淑德、知書達理,身體倍兒棒,是恨不得誇成“生産隊的豬”,曹氏是不厭其煩,幹脆躲去了德潤的撷芳樓。
由于這事過于聲勢浩大,終于驚動了太太。
“本來我已經不管你們的事情了,隻是最近很有些話傳過來,實在不成體統了。德存和賢丫頭,我都是說過的,諸事皆看他們的造化,我一概不理。這些年我虔心禮佛,得了些清靜日子,可近來實在是不像話,我本想着,你是最沉穩妥帖的,在時通那兒舉薦你,叫你理家,怎麼了,如今倒聽說你躲了?難道為着是我的兒子,你不樂意了?”龐太太将曹氏叫到了倦雲室正廳,問道。
“太太,沒有的事,定是下人在您面前亂說嘴了。怎麼會不管,存哥兒是娶正妻,關系到汪家的長房長孫,我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亂來。正是不敢亂來,才躲開了那些姨娘們,您是知道的,老爺就盼着這個媳婦兒能妥妥帖帖地生個嫡親長孫,家下那些婆子隻聽到不在乎門第,就擠破了腦袋讓我開後門,這我怎麼敢呢!就是媒人牽線,還有那猛誇詐騙的,這些藏着私心的婆子怎麼好信的,故而就幹脆遠離了她們,好專心給存哥兒找好的。”曹氏趕忙辯白。
“再者說,老爺是說不用好門第,可也不能太差了去,瞧瞧那些婆子們,家裡不是種地就是工匠的,怎好配存哥兒的,也得找個體面的不是?等存哥兒中了,這媳婦兒也得拿得出手啊!”曹氏又補充道。
“照你這麼盡心,現下看中了哪幾戶了呢?”龐太太沒擡眼,喝了口參茶,道。
“都是找正經媒婆相看的,當下最合适的是本府李家的小女兒,嫡出的女孩兒,他們家雖比不上咱們,可也是富戶,女孩兒調教得是極好的,都讀書明理的,更好的是,他們家是多子多福的命數,家裡孩子多,尤其是男孩兒,和哥兒八字也合。”曹氏聽出來了,太太雖說不管,可還是要盯着的,這事兒還得太太松口才能成!
“你見過那女孩兒了?”
“要見的,送了許親酒就要去相看的。”
“那就是沒見過了,你又如何跟我說調教得好,就憑媒人一張嘴?就是衆人都這麼說,還有個被蒙蔽的可能呢。再者他家多子,是他家老爺有福,又和這姑娘有什麼相幹。看都沒看,就在這兒說合适,這就是你的上心?”
“太太說得是,是我沒考慮周全。”曹氏隻好認栽。
“還有其他的呢?這是個最合适的,那第二合适的呢?”
“其他的也沒什麼出挑的了。”曹氏明白後面的說了也是白說,太太必是心中已有人選了。
“你别犟嘴,你若真心覺得這些都不是好的,那就緊着再看吧。”
“平江府多大的地方,确實是沒多少好人家,再說了,我又知道些什麼,我也是說那李家不一定中,才想着定要親眼相看的,因着怕太太怪罪,才誇了口,是我的錯。可現下我也是能力有限,太太您當年幫着老爺掙得這偌大家業,所以我本打算着這家看了之後,還要來找太太,讨要些點撥的,沒成想這麼快鬧到您這兒了,若太太還疼惜奴婢,就教教奴婢吧。”
“倒也不必奴婢奴婢的,倒像是我刁難你似的。”龐太太臉色稍緩和了些,“你做事我肯定是放心的,隻不過你也說了,長房長孫,茲事體大,又外面風言風語的,我這才找了你來,隻是為了讓你别被外邊那些媒婆子沖昏了頭了,也别聽時通催你,就急了,想趕緊交差,還得好好看着才是。”
“是的,太太,還是太太您看得清,教訓的是。”曹氏回道。
“你就回去吧,好好想想怎麼辦妥,我是不管這些的,你要我發話定個誰家的姑娘,我也是沒有的。雖說我已是出世之人,但還總盼着你們這一大家子好嘛不是。”
“太太……”說着曹氏拿出帕子做抹淚狀,以表感動。
“得了,好好辦事吧,我也不留你了。”龐太太結束了訓話。
曹氏回了撷芳樓,更愁了,本來盤算着李家是個合适的,到時候多在汪老爺子面前誇誇,那邊成了,再告訴太太,這事也就定了,沒想到倒是太太先得着信兒了。
德潤剛巧回來拿點兒東西,就見親媽在那兒垂頭喪氣的,便走過去問道:“媽,怎麼了?好些年沒見您這樣兒了。”自從曹氏得了管家大權,一向最是氣勢高昂的,她自己也說這樣日子才能過得紅火。
“哎,你媽剛被太太叫去訓了一頓。”
“呦,這怎麼回事兒的,太太下凡塵了這是?”
“噗。”曹氏被自己兒子這句調笑逗樂了,“你最近心情倒不錯,還會開玩笑了。”
“玩笑歸玩笑,究竟為了什麼事?大哥那事兒?”
“可不是嗎,還能有什麼事兒能勞她大駕呢。不過這事兒也是我考慮不周了,我倒真心以為太太不再管事了,竟沒想着你大哥這事兒……哎,是我大意,沒先去找太太商量。”
“您就去找了,太太那樣子,也不會給個準信兒。”
“話是這麼說,可起碼面子給夠了,也不至于今兒這麼丢臉了,你可知道,太太是在正廳找得我,家下來來往往的,可都是看見了的,叫我真有些下不來台。”
“啊?這麼嚴重?太太沒罰您什麼吧?”
“那倒沒有,不過也是忒膈應人了,太太知道我是最好面子的,生怕家裡人說我辦事不行,她才故意如此!”
“媽你也是想不開。那太太到底什麼個意思?都不滿意呗?”
“都?我隻說了一家,那臉子拉得老長了,好像我有心要害她兒子似的。我哪兒還敢說其他的。”
“所以呢?她想要哪家?”
“哼,她屁都不放一個,叫我猜呢!”
“呦,那這不難辦了?”
“可不是。”
“怎麼着也肯定是太太認識的。”
“我哪知道太太認得誰,我又不是她家丫鬟,從小到大跟着她屁股後面的。”
“呦!我倒想到個。”
“哪家?”
“你說是不是太太自己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