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什麼啊,太太哭了嗎?”汝惠好奇。
“剛去的時候眼圈是紅紅的,我給她做了推拿,和她聊了聊,也就好了。”黃師傅睜開眼。
“師傅累了吧,待會兒臻兒給您推拿!”妙清笑眯眯地說。
“不過,你爹這次可是立了軍令狀,下次要是再不中,恐怕他就難了。”
“怎麼說?”李氏疑惑。
“若再是不中,怕是要回來了。”
“放棄了?那我爹不是高興壞了。”
“沒那麼簡單,真是回來,你們家這情況也很難收拾,畢竟是嫡長子,就是你爹願意做個閑人,太太也是不肯的,若是真叫你爹就接手家業,難道曹氏那邊又是肯得了?到時候恐怕不是你爹一人命運未蔔,整個汪家都要有大動蕩。”
“叔叔不是那樣的人,曹氏……曹姨娘也不壞吧。”妙清道。
“你叔叔不是,曹氏不是,郭氏呢?跟着你叔叔的夥計呢?這麼大個家業,可不是一個人的事,牽涉的是各個方面的利益。”黃師傅說得平靜,聽的人卻是心驚肉跳。
本來一桌子人興沖沖等着聽黃師傅說八卦,這下倒好,一頓飯吃得人心底發涼。
到了第二日,德存一早就去給汪老爺子請安,再去太太那兒,龐太太推說身體不适,沒有見德存。
這對外說是請安,實是道别,昨日德存就痛下決心,閉關讀書,不中個進士就不回家。
“臻兒!”被龐太太拒之門外後,德存轉頭去了李氏那兒,和妙清道别。
“爹!”
“爹去江甯,怕是要些日子才能回來了。”
“爹,您過年也不回嗎?”
“不回了,臻兒,你要經常寫信給爹爹哦,爹爹看着臻兒學業有沒有進步。”
“好!臻兒今天就寫,等爹爹到了江甯,信也就到了。”妙清吸了吸鼻涕泡道。
“哈哈哈哈,好!”
見此情形,李氏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也有些看不下去,“姑爺,真要三年不回?”
“要是三年後還中不了,那就六年!”
“哇!”妙清看到德存的模樣,這才大聲哭出來,她還沒見過自己爹臉上有過這樣嚴肅決絕的表情。
“你是個沒心肝的,當着孩子面說這個。”李氏怪德存不會說話。
“就是這樣,才是真下了決心了。”德存苦笑。
“哎,我也沒什麼可送你的,如今你就走,東西可都帶全了?”
“今兒隻我和來金兒兩人過去,一些行李,興兒、旺兒收拾了,明天再啟程帶上。”
“你也忒急了,就和興兒、旺兒一起,明天再走,又有什麼?”李氏也抹了淚道。
“還是走了好,屋裡那位又鬧了。”
“那小龐氏也是個不懂事的,這會子還鬧什麼,給人添堵。”李氏聽了不高興道。
“她鬧着要一起走呢。”德存無奈。
“她以為她是誰?真虧她想得出來,不好好理家,為姑爺安置好後方,倒是像個牛皮糖一樣,甩也甩不開。”李氏瞧不上小龐氏這樣兒。
“别提她了,來,臻兒,讓爹爹再抱抱……真是,長高了不少!三年後要是能回來,臻兒就十歲了。”說罷,德存鼻子一酸,輕輕放下妙清,轉過了臉不叫妙清看見。
“爹爹,您不能回來,妙清就去看您。”
“都說是閉關了……”
“你快去吧,到時候我帶臻姐兒去江甯。”李氏趕緊打斷了德存的話,她覺得總得給孩子留點念想不是?
“我今兒去找找興兒、旺兒,幫你看着可有什麼缺的,也一并給你再帶套新茶具去。你過去那邊,就安心念書吧。”
“得嘞!我再去和汝惠、黃師傅她們告個别。臻兒,和姨娘進去吧。”
“等等,爹爹,我和您一起去小姑姑那兒吧,讓臻兒再陪陪您。”妙清臉上挂着淚道。
這次德存回來,别說是像以前一樣帶她出去瘋了,父女倆連一頓飯都沒一起吃,這就要分别個好幾年,妙清心裡空落落的,雖說身邊有李氏,有汝惠,有黃師傅,可終究比不過父親給的安全感,現下她隻希望能和爹爹多黏在一起,就是多個半刻鐘,也是好的。
德存這次倒是說到做到,三年過去,汪家全家沒見着這位爺一個影兒,隻時常有來信寄到家中,問候家中可安好。一起頭,妙清還央着李氏和汝惠并黃師傅,帶她去江甯見見親爹,可沒去幾次,德存就義正言辭要求不必再去看望他了,惹得妙清哭得哇哇亂叫,就差在手腳上粘上漿糊,黏在德存身上了。鬧得了不得了,德存隻好答應每月朔望兩日給小妙清寫信,随信德存還常寄過去些小玩意兒,雕工精細的小竹钗啦,栩栩如生的小寶塔啦,小妙清都一一收着,仔仔細細放在暖閣的螺钿小櫃子裡。
見汪大爺終于開了竅,家下人都在汪老爺子面前奉承,這誰還敢說大爺一個“不”字?
隻汝惠覺得此事不妥。
“這回,我總覺着哪兒不對勁。”汝惠拉着妙清和黃師傅道。
“怎麼說?”妙清才剛過十歲生日,高興着呢,哪兒有空想這些。
“說不上來,隻覺得這次把大哥捧得也忒高了些,怕是要不好。”
“爹都拼了三年的命了,還不成?”妙清漫不經心。
“不是我瞧不起你爹啊,你爹在江甯那邊,我也覺得不大對勁。”汝惠搖搖頭。
“爹怎麼了?”
“黃師傅,您覺得呢?”汝惠問道。
大熱天的,黃師傅用扇子給懷裡的棒槌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擡了眼道:“是太安靜了些。你們宅子裡那些人溜須拍馬,這不用說,隻是你們老爺派過去的人每回來信,也隻有誇的詞兒,難道你那老哥,就一點問題沒有?怕是……”
“您的意思是他收買了這些下人了?”
“你也知道,你大哥做事……一向漏洞百出的。”
“……”此言一出,汝惠和妙清都無語了,“話是這麼說……可老爺子又不是瞎的。”汝惠翻着白眼絕望道。
“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哪!更何況你們家老爺子,一輩子獨斷慣了的,他其實一直信你哥的,不然也不會還放他去江甯了。”
真真黃師傅一句話,讓汝惠和妙清大呼“不妙不妙”,吓得棒槌倒是“喵啊喵”地跑了。可又如何是好呢,還有兩個月不到就要秋試了,萬一沒什麼事,倒打擾了德存備考,要是真有什麼事,也是來不及挽回了,莫不如……死豬不怕開水燙,等考完再迎接暴風雨吧,左不過是又落了第呗。
但是,這次還真不單單是落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