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德存起身便見小龐氏走進來，他下意識皺了皺眉，但也有些好奇，自回家以來，他能感覺到小龐氏對自己的陌生感，以及對自己的逃避，這會兒主動進他的房，是要做甚？

“爺，昨兒的事，太太都和我說了，您的事我不好說什麼，今兒來，是得跟您說一聲，老爺那邊吩咐了，今兒起，不叫爺您出門了，另外月錢也不撥過來了，我和杜氏的那份都直接從太太那兒走，您那一份就停了。”

“知道了。”德存也料到，汪老爺子不可能真就放過自己，這回是做得過頭了些。

德存見小龐氏還站在帷帳邊，一副想走又有話想說的躊躇樣子，揉了揉眉心，盡力表示一點溫存，道：“還有什麼事嗎？”

小龐氏手上揉着帕子，指節泛着紅，先是吸了一口氣，後又吐了兩口氣，道：“沒，沒什麼了。”說罷趕緊轉身走了。

德存仰頭靠在腰靠上，閉目養神，思緒還沒飛出去，汝惠倒是飛進來了。

“哥！趕緊起來吧！”

“做什麼啊？我累得要命，煩着呢。”

“你煩什麼！不過是沒銀子了，不能出去了呗，你就是出去，有什麼好事？”

“你也來說我，你要是來教訓我的，趁早走吧！”

“不跟你開玩笑，你是真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還不知道吧？來金兒叫老爺攆走了，其他幾個跟你去江甯的小子們也都給打發回老家的莊子上了……”

德存“騰”得一下坐直了身子，驚道：“全打發了？來金兒、興兒、旺兒他們全走了？”

“是啊，來金兒直接給趕出去了，莊子上都沒讓去，攆出去之前還打了二十闆子，站都站不起來，叫人拉到城外去了，另幾個也都挨了二十闆子，可好歹拉去了莊子上，是生是死還有個數兒……”

“他該把我攆走！”德存紅了眼，掀了被子就要出門。

汝惠一驚，拽又拽不住，隻得呲溜滑下去，抱着德存的腿不讓走。

“别去啊我的大老爺！曹姨娘本不讓我說的，隻是幾個人給打發走了，早晚你也是要知道的，能瞞幾天？如此我才想着告訴你算了，免得到時還說我不講義氣。”汝惠見攔住了，才拍拍手又拍拍衣裙站了起來。

“哥，你可别犯傻，這事可不能去找爹理論！這次事兒太大了，爹氣極了，你找他不過是再吵一頓，還能如何呢？”

德存氣急攻心，再加上又是深秋的早上，穿着單衣就下了床，着了些寒氣，隻一味咳嗽，開不了口，汝惠給德存拍着，又道：“眼下你是不能出去的，我知道，興兒、旺兒他們陪了你幾十年了，肯定是舍不得的，我一會兒叫我的人去找找來金兒，還有幾個去了莊子上的，也給你打聽着，隻悄悄救下來得了。”

“嗯，有勞你了。”德存邊咳邊道。

“呦，還這麼客氣呢！我說哥，你也就消停消停吧，這些天裝裝樣子也是好的。”

“我裝什麼？我還能裝什麼呢？還裝着讀書嗎？我裝還有人信嗎？他是要逼死我，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德存腦袋都大了。

“瞎說什麼！可說真的，你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還能有打算？他說什麼我聽什麼呗。”

“得了吧，你聽過爹的？”汝惠給了德存一記白眼，想了想又道：“這幾日你就老老實實呆着吧，我和妙清每天都來陪你說說話，爹那邊，我也會想法子幫你開解開解，你隻别沖動，别像剛才那樣，跟個野豬似的，拉都拉不回來。”

“嗯。”德存答得心不在焉的。

這邊廂汝惠剛走，妙清就過來了。

“爹爹！”

“怎麼？沒去上課嗎？”

“師傅讓我放個假，她知道我這幾天沒心思。”妙清笑嘻嘻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像隻小貓。

“噗，你這個樣子，倒怪像棒槌的。”德存見了妙清，心情稍妙。

“我哪兒像棒槌，它現在胖得那樣，該叫秤砣了！”妙清眼珠子一轉，又道：“爹，您要是有什麼事兒要辦，就跟我說，我替您辦！”

“嚯，你個丫頭，毛兒還沒長齊全，能幹什麼？”

“您别小看了我，我現在可也是很有些威望的，家裡弟弟妹妹都指望着我呢！”

“什麼話，你比人家還小一輩呢！”

“哎呀，真的，我這幾年都收了好幾個心腹了。姨娘房裡的歡兒姐姐，知道不？我的人！”

“哦呦，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厲害！”德存被逗得前仰後合，“這也是能說出去的？别人都知道了，你怎麼做壞事？”

“哎呀，哪裡做壞事了，我隻跟爹爹您說了！”妙清紅了臉，半天又補充道：“也就小姑姑知道，呃，還有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