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平安無事。
清晨,天公終于作美。晴空之下,微風習習,山裡的溫度不冷不熱,舒适得簡直像秋天。
三人吃過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之後,決定先去找馬,再翻山朝靖州進發。
據小房子所言,昨日他将馬拴在了上山路中的一棵松樹底下。當三人抵達松樹所在的緩坡上方時,卻根本不見馬的蹤影。
小房子懊惱得直拍自己的腦袋:“哎呀!準是缰繩松了,都怪奴才昨日沒有拴緊,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尚澤世知道小房子昨日定是急着救姜正玉才沒顧得上檢查缰繩系得緊不緊,于是出言寬慰:
“你不是說馬受了傷嗎?血腥味兒會引來天敵,或許是馬為了活命自己咬斷缰繩跑掉的。反正寡人現在這副腿腳,有馬也騎不動。等到了靖州,再買過别的馬便是。”
聽到尚澤世這麼說,本來還在掃視周圍的姜正玉蓦地反應過來:
昨日她離開農戶的家之前,雖然給馬用了金創藥,但由于天性使然,馬總是忍不住舔舐傷口,以至于金創藥用了跟沒用差不多,仍然有血從傷口流出。
當時她自顧不暇,又想着雨水能沖刷掉路上的血迹,便沒有再管。後來上山途中雨停了,馬血很有可能在路上留下了痕迹,萬一第二批殺手發現了血迹,對方此時找過來絕非難事。
“陛下!咱們得趕緊離開!”
姜正玉突然的發話,讓尚澤世和小房子一下子緊張起來。還未等二人問究竟怎麼了,緩坡下方的草叢裡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十來個手持刀劍的殺手齊齊掀掉身上的草衣僞裝,向三人所站處飛奔而來。
小房子當場愣住,姜正玉對他怒吼:“快帶陛下走啊!”
話音剛落,一支箭“嗖”的一聲射了過來,不偏不倚地從姜正玉和尚澤世的中間穿過。
目睹箭身飛過的瞬間,三人皆呼吸一滞。
“陛下,好久不見呐!”
說話者正是射箭之人,因為在酒館打人被貶為東石縣尉的前衛尉,郎中令白齊的親弟——白炜。
有馬繁的例子在前,白炜的叛君投敵已經不足為怪。毫無疑問,又是一個替闵親王賣命的走狗。
箭矢導緻的心悸維持了不到片刻,尚澤世眼看殺手們在逼近,反而鎮定下來說了句:“來不及了。”
對于這個消極的決定,姜正玉和小房子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二人和尚澤世一樣心知肚明,眼下即便拼盡全力逃跑,也逃不過那群殺手的追捕,何況他們還持有弓箭,剛才的那箭警告意味十足。
很快,殺手們就将三人團團圍住。白炜不緊不慢地走到三人對面的位置站定,将弓箭交給近旁的副手之後,一邊用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尚澤世,一邊輕蔑地嘲諷道:
“都大難臨頭了,還擺皇帝架子呢?别是以為單家軍能趕來吧?放心好了,你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的計劃,實則盡在主家的掌控中。且不論單川行現在有沒有收到你的求救信,就算他的人日夜兼程,也注定撲空,誰讓你的替身幾可亂真呢!”
這些話猶如一道晴空霹靂打在姜正玉和小房子的心頭上。
二人此前從未想過,當初尚澤世用來迷惑闵親王的替身,如今竟然被闵親王反過來用作誤導單家軍的誘餌。
闵親王的這招請君入甕一旦奏效,隻怕單家軍會被牽着鼻子走,三人再難與之彙合。
自說完,白炜便等着看尚澤世崩潰的樣子,然而尚澤世的面上一派平靜,語氣也不慌不忙。
“輸給闵親王,寡人心服口服,你們要抓便抓,不過寡人身邊的這兩個人,你們也得帶上,不許傷害他倆,否則……”
故意戛然而止的尚澤世迅速拔出匕首對準自己的脖頸,把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陛下不要啊!”姜正玉和小房子急得異口同聲。
尚澤世全然不顧二人的勸告,上前一步,毫無懼意地直視白炜,同時将刀刃迫近脖頸的皮膚。
“白炜,你最好照寡人說的去做,否則闵親王永遠别想知道傳國玉玺的下落!”
“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别人!難不成是指望他倆在路上幫你逃跑?”白炜冷笑一聲,面露兇光,厲聲警告,“勸你死了這條心!我隻管帶你一個活口回京,其他阿貓阿狗都是累贅!”
話音落定,殺手們蠢蠢欲動,隻待白炜一聲令下,叫他們滅口。
姜正玉手執長劍架在胸前,随時準備拼命,小房子也握着姜正玉給他的短劍,咬緊牙關一心護主。
與此同時,尚澤世再次放話:
“你們人多勢衆,寡人自知沒有逃跑的可能,眼下除了跟你們走别無選擇。待回到京城,寡人願意在承天門前公開禅位。你們将此事飛書呈報闵親王,他定不會拒絕。寡人所求不多,不傷害我主仆三人即可。若你們連這點要求都不允,今日便隻能帶走寡人的屍體!”
公開禅位意味着闵親王能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帝,免于被後世口誅筆伐,冠上謀反的罵名。這可是耗費多少兵力也換不來的“正統”。
白炜雖是一介武夫,卻也明白正統之于君主何其重要,否則闵親王也不會處心積慮地算計尚澤世,将發動兵變的奪位方式視為下策。
想到公開禅位的諸多好處,白炜不由得猶豫起來,身旁的副手見他神情動搖,立馬谏言:
“大人别聽她的!主家可是叮囑過,絕不能留多餘的活口。今日不殺,将來主家必怪罪您自作主張。”
經副手這麼一提醒,白炜重新變得堅決,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尚澤世搶先控住了話機。
“白炜啊白炜,虧你從前是當過衛尉的人,事急從權都不懂。比起傳國玉玺的下落,難道闵親王會更在意寡人的随從死沒死絕嗎?你不答應是吧?寡人現在就讓你後悔!”
言罷,尚澤世加大手上的力度,頓時使得刀刃紮進頸部皮膚,血順着刀身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
衆人見尚澤世對自己如此心狠,才終信真的有皇帝會在行至窮途末路之時不惜自盡來保護随從。
白炜更是被逼得當場破音。
“等等!我答應你便是!”
離開闵甯郡的第十二日,尤意情和鐘顯于黃昏時分抵達了京郊碼頭。由于城門已經下鑰,二人便在碼頭附近找了家客棧,準備休息一晚,待翌日進城。
跟店小二的交談中,二人得知:守城兵在城門口設置了關卡,說是近日盜賊頻頻出沒,京兆府下令篩查進城者。